“恩师。”白衣少年怀抱着熟睡的黑蛇上前,恭敬地稽首,沉静的面容之下有忧色一闪而过,“弟子……”
“废话就不必说了。”晏真人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走吧,回去了。”
吕钧阳静默片刻,终是又道:“方才那人,莫非是……”
晏真人冷哼一声:“你当年便见过的,如今戴了个面具便认不出来了吗?”
“是弟子驽钝。”吕钧阳轻声道。
黑衣道人抬起头看着天边云霞滚火,落日红得如同戳在远处的朱砂印子:“算了,那小子本就心思多,也怪不得你吃了他的暗亏。”说到此处,他微微眯起眼,微微一哂,“他是从十六派斗剑杀出来的人,眼下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吕钧阳平静地受教:“是。”
“至于那瑶阴五器,哼,我倒也不稀罕,谁爱取便让谁取去。”晏真人漫不经心地转过头,看了眼吕钧阳怀里的黑蛇,“你还要抱着它到什么时候?”
吕钧阳目光微垂,带了些叹息之意:“弟子一时不查,以致罗师弟此番伤重,心中有愧。”
“……”晏真人的目光在黑蛇身上逡巡片刻。
罗沧海硬着蛇皮顶住那自家恩师危险的目光,继续纹丝不动地装睡。
“一个个都要反上天了。”晏真人似有些恼火地振袖转身,转眼间已身形远去。
吕钧阳眼见恩师走远,也飞遁跟上。罗沧海这才悠悠转醒,眨了眨一双细长的眼睛,忽地道:“听说那齐云天如今已是内定的下任溟沧掌门,入主玄水真宫。若当年没有那些变故,这玄水真宫的主人也该是大师兄了。”
吕钧阳目光一凛,皱起眉:“休得妄言。”
罗沧海吐了吐信子,又缩回他怀里:“恩师甚少有这么半途而废的时候,也不知那齐云天方才同恩师说了些什么。还有后来那道人,看着也有些蹊跷,大师兄见过吗?”
吕钧阳依稀记得那是张样貌平平的脸,回想一番后摇了摇头。
“那倒是奇了,随随便便一个人,也值得恩师用元辰神梭一试气机?”罗沧海摆了摆尾巴,谁知牵动了伤处,痛得瘫成一团,口中仍是不饶人,“那齐云天论辈分还该叫我们一声师叔呢,嘶,疼疼疼……”
“伤势未愈回去便好生修养。”吕钧阳看着它那副模样,终是没把它收入袖囊,只淡淡叮嘱了一句,“下次勿要那么莽撞。”
溪流静谧地流淌而过,夜色不紧不慢地自远处压来,月色晦暗,唯有山间林中还泛着萤火似的微光。
张衍盘坐于地,双手点过对面树下齐云天的几处窍穴后不觉眉头紧皱:“灵机仍是无法渡入,看来此法也是无用。”
齐云天睁开眼,笑了笑,略微摇摇头:“无妨。能捡回一条命已是意外之喜,这点小伤倒算不了什么。”
“师兄方才在与何人交手?”何人敢伤你到如此地步?张衍扶他靠着树干,坐近了一些。
齐云天目光微动,眼帘垂下,掩去了全部情绪。
张衍也不逼迫,只是念及齐云天此刻无法自己汲取灵机疗伤,便只能在丹药上多花功夫。他在袖囊中那堆瓶瓶罐罐里再三挑拣,找到一小钵药膏,揭开对方的衣襟,露出那道血肉模糊的伤。
他蘸了一指轻轻擦拭过齐云天的伤口,涂至中途,终是听见齐云天的声音沉沉响起:“是故人。”
张衍抬起头,齐云天似有些疲倦地阖着眼,再次睁开时,眼中有种难得脆弱的情绪。那样的眼神张衍在他的记忆里见过一次,百许年前的上极殿上,他出手欲拦住那位晏真人时,便是这样的目光。
“他……你虽未听过他的名字,但你必听说过他的事情。”齐云天缓缓开口,转头看向他。
“可是门中弟子口中讳莫如深的那凶人?”张衍虽然已在齐云天的记忆中看了个分明,但毕竟不能明说。
齐云天点点头,抬手搭在眼前:“他是我太师伯。我虽是师承正德洞天,但从小却是师祖与他亲传授教更多。那时年纪还小,师祖有意要我先调养两年再行开脉,于是先从最基本的蚀文古语道经典籍教起,以正道心;太师伯虽生性不羁,行事随意,也肯耐着性子传授我一些吐纳调息之法,巩固根基。”
这却是之前不曾看到过的,张衍这么想着,并不打断他的回忆。
“当年,我有意一试大比,也是太师伯替我在恩师面前说项,还亲授我紫霄神雷。我虽非他门下嫡传,但受他照拂,却与他门下弟子无异。就连秋水笛……也是他助我祭炼而成的。”齐云天说得缓慢,仿佛光是回忆,便已经耗费了大半心神,“太师伯当年的声名远扬九洲,又是掌门座下大弟子,有些事情,原以为都是板上钉钉的,却不料……”
“却不料前代掌门一朝飞升,并未留下继承人选,以至门中弟子夺位,兄弟阋墙。”张衍将话接了过去,当年的事情于齐云天而言太过锋利,他并不想再揭他的伤疤。
齐云天轻笑一声,眼中却殊无笑意:“后来,师祖联合世家登极掌门之位,世家却恐太师伯不会就范,于是暗中挟持了他的弟子,在大典上以作人质之用。可那位师叔亦是烈性,不甘于眼见自家恩师被自己所累,当场便撞死在世家的法器之上。”他闭了闭眼,看向极远的地方,“太师伯最是心疼门下弟子,眼见此景,便当场与世家杀做一片,誓要为其报仇雪恨。再后来的事情,你便都知道了。”
“这位太师伯,便是当年师兄所说的,修炼《元辰感神洞灵经》之人?”张衍自袖中掏出方才那枚银梭,“我方才倒是与他对了一招。”
齐云天拿过那枚银锁仔细看了看,忽地目光一紧,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可曾对你动手?”
张衍从他眼中看见了显而易见的焦急与担忧,反握住他的手,循着指缝十指交扣,有意与他说笑:“没事。对过一招后他便走了,我若早知道那是大师兄崇敬的人,是定要追上去看个明白的。”
“这是太师伯用来试探气机的神梭,我原以为你改头换面,他当不曾认出你来……”齐云天终是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仿佛有些困惑与茫然,“你当年破四象斩神阵,斩的便是他的法相,如今他认出了你,却未对你动手……”
张衍抚过他的后背:“我没事,倒是大师兄你现在无法从外界汲取灵机,若再不想办法调理,只怕伤势会恶化。”
齐云天微微苦笑:“太师伯出手已是手下留情,只是也断不会叫我好过,只怕一时半会儿是无计可施了。”
“我倒是有个法子。”张衍侧过头,在他耳边轻声开口。
“嗯?”齐云天专注地听着他往下说。
张衍稍微贴的更近了些,吻过他耳畔的碎发,隐约带笑:“门中仿佛有借双修渡气的法门,师兄可愿一试?”
第132章
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齐云天只觉得呼吸一滞,轻咳一声,别过脸去:“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势,我……”
“这伤不宜拖延,师弟以为眼下唯有此计可行。”张衍轻而易举将他困在自己的怀抱与树干之间,说得一本正经。
“……”齐云天只觉得属于张衍的气息一下子包围了四周,目光游移了一圈,不知该落在何处――双修渡气,诚然,门中是有这般的法门记载,他曾阅览过无数典籍古谱,对此双修之道不是不知,只是眼下……身后粗粝的树干还在提醒着他这里是荒郊野外,一身灵机被锁,无法感知周围是否有人靠近,更教他有些无所适从。
张衍看着齐云天从耳后晕到脖颈处的绯红,将笑意藏住,只正色退开些许:“师兄可是不愿?”
齐云天抿着唇,只觉得不成体统,又觉得自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地上的青草,脸上有些发烫。尽管那等风月之事已不陌生,可习惯了清心寡欲的身体在这样的地方到底无法坦然。
张衍俯身咬住他的下唇,舌尖缓慢舔舐过唇形后不紧不慢地探入,搅出一点湿润的水声。齐云天被这个吻带得不自主地抬起头,只觉得那侵入口中的舌头一路刮过上颌,几乎抵到了深处,霸占了他的呼吸。
“看来师兄还是愿意的。”张衍忽地中断了这个吻,在他耳边低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