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生看着她远去,拍了拍酒坛,将它放到一边,抬起头时,月色迷蒙,一天星光却正是璀璨,荡漾成天河流转。
“都走了,都走吧。”
》》
晏长生又一次做了那个梦。
他梦见了一片荒芜一场雨,一座小桥一个人。
END
第130章
天地一片昏暗,像是被染上了一层墨色,唯有电光仍是雪亮的。
张衍以最快速度飞遁至那雷霆砸落的附近,还未看清究竟是怎样放肆猖狂的神通能将群山劈成那般残缺焦黑的模样,便注意到有一个青色的身影自高空坠落。那画面来得太过印象深刻,与记忆里的某一处重叠得严丝合缝。他几乎是发自本能地迎上去,用怀抱稳稳接住了那抹青色。
是那位青泽真人,半边白玉面具遮掩了他的面孔,但在拥抱到那副清瘦身骨瞬间,张衍便知道,他就是他的大师兄齐云天。
四面八方的雨忽地停了,一天阴云化作一片灰白的羽毛飘入青色的袖袍中。张衍紧抱着齐云天抬起头,只闻得一声轻蔑的冷哼,那个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有某股极危险的气机烈烈而来。剑丸陡然跃出,剑光乍分又合,震开了一枚精巧的银梭,然而他也被其中霸道无俦的力道震得退开一段距离,待得再抬头时,云空中已空无一人。
张衍长袖一揽,将那银梭收入袖中,抱着齐云天落在一座偏僻的山头。
岳御极等人已是寻到了瑶阴五器的传承,只是苦于还需耗时炼化,他知定要花费不少心思,便先一步离开了泊心顶,循着之前听到的斗法动静一路找来,不曾想竟刚刚好接住败下阵来的齐云天。
他怎么会在此地?又是在与谁斗法?是谁伤了他,又是谁能伤得了他?
张衍压下那些叫人思绪凌乱的疑问,寻了处河岸,将齐云天放下。他看着齐云天胸前晕开一片血色,心知不好,径直解开外袍,见那伤堪堪避开了左肩那道疤痕,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没牵扯旧伤就好。张衍抬手抚上那伤口,准备帮齐云天调动灵机及时调养,然而灵机所过之处一片凝滞之像,丝毫不被接纳。
他试过两次,皆无效果,不觉微微皱起眉。这伤拖延不得,可齐云天眼下的身体竟无法自主地从外界汲取灵机,这倒有些棘手。他在袖子里掏了掏,找出点滋补的丹药先给他服下。
张衍才将一颗丹丸递到他的唇边,手腕就蓦地被扣住了。他第一次意识到齐云天在戒备中的力气大得惊人。
齐云天挣扎着强迫自己醒过来,意识回归身体的瞬间,他本能地拒绝周围的一切。
原来自己还活着。
一身灵机内息尽数被锁,肩膀处的伤口因为失去了一切护体神通疼得变本加厉,他依稀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下意识出手制住对方。随即他觉察到那个人停下了所有动作以示自己没有恶意,他抬手按上脸上的面具,确保这一层伪装还在,这才艰难地坐起身。
“失礼了。”他转过头,对上一张陌生的面孔,视线模糊得厉害,一时间也辨不清那人准确的模样,只能习惯性地笑笑,松开紧扣的手,“多谢道友相助。”
那人倒也不介意他刚才的反应,只淡淡道:“道友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齐云天其实并没有心思去听对方说了些什么,他此刻修为被锁,连汲取灵机都不能,身体已是虚弱的厉害。他抬头看了眼四周,仿佛已再无他人痕迹……那个人就这么收手离去了吗?还是已经前往那泊心顶……
他咬牙起身,心知当务之急是去确保那瑶阴五器的周全,只是念及身边还有旁人,却不得不多做一些表面功夫。
“贫道青泽,还未请教道友名姓?”他拉拢衣襟,站起身打了个稽首。
那人也一并站起,还了一礼:“东海玄元子,籍籍无名一散修尔,不过举手之劳,道友无须多礼。”
齐云天有心想感知一番此人的道行,无奈眼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作罢。此人身份不知真假,还需多留点心思。
几番思量间伤口又开始作痛,他忽有些恍惚,记起失去意识前那熟悉的气息,不觉自嘲一笑。
真是软弱的期许。
那念头不过一瞬,眼前尚未明了的局势不允许他继续把功夫耽搁在那些百转千回的思绪上,若那个人已退,自然是好事;若那人誓不罢休还未走,以其洞天之能,便再无人能上前阻拦……
他瞥过一眼身边那玄元子,眼见对方一派平静,倒不似见到了什么凶狠阵仗,心中依稀有了猜测,笑着出言试探了一句:“眼下诸方同道都齐聚泊心顶,一观那瑶阴秘藏,玄元道友如何在此?”
玄元子微微笑了笑:“青泽道友不也在此地吗?”
竟是将他的问句轻描淡写地抛了回来。
“如此说来,我二人倒是有缘。”尽管心中急迫,但齐云天仍是不紧不慢地接下话头,“可惜贫道眼下有要事在身,无法与道友长谈,眼下便先行一步了。”
他行礼告辞,转身欲走,手腕却猝不及防被人用力抓住。齐云天心中一惊,但好在早有戒备,当下另一只手于翻转,就要祭出秋水笛――他此刻一身灵机封锁,几乎与凡人无异,而秋水笛乃是由他元神所养的法宝,虽则威力大减,但仍可一用。
然而那玄元子似已料到了他的防范,抢先一步制住了他的动作,把他摁在一旁老树之下,力量蛮横地将他双手折过头顶。
背后抵上粗粝的树干,困住他的身影带来某种充满压迫的气息。
齐云天微微眯起眼,此刻受制于人,他却保有着不动声色的冷静,水流静谧无声地流淌过他的手腕,耐心等待着时机。
玄元子压在他面前,忽地抬手覆上了他的面具,就要揭下。
手上力道微松的一瞬间,青花白玉笛骤然化出,挣开全部钳制,这样近的距离,齐云天自然不会给对方还手的机会。面具被彻底摘下,露出真面目的同时,秋水笛正好抵上那人脖颈。
而那玄元子竟对他的反客为主无动于衷,只是手执面具望着他,似笑非笑。
齐云天终于看清了那目光,微微睁大眼。胸腔里的那颗脏器仿佛有那么一瞬间不动了,连呼吸都为之滞住。
他突然觉得啼笑皆非,说不清悲喜。
天地之大,苍生渺渺,一命如蜉蝣,一生如朝露,能为你赴汤蹈火的能有几个?能来救你的,又会有谁?又能是谁?
那名字就在口边,好似下一刻便能缠绵过唇齿。
“大师兄。”
玄元子,或者说是张衍一抖袖袍,露出原本那张俊朗的面孔,低头吻住了他微张的唇。
第131章
姑上泽一座高崖之上,有人黑衣猎猎,远望着千百里之外包裹着青桐山的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