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生一坛子砸了过去,被罗梦泽稳稳接住。

晏长生手中没了东西,但气还未消,只能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想找点称手的东西:“老子今天非废了你不可!”

“哦,对了,还有件事。”罗梦泽继续慢条斯理地开口。

“赶紧说了,准备受死吧!”晏长生打了个酒嗝,指着他大喝一声。

罗梦泽从容道:“那摄空幡我托孟真人转交秦掌门了。”

“……”晏长生这次干脆不骂了,直截了当地祭出元辰神梭噼里啪啦就要先要了这条蛇命再说。

罗梦泽变回蟒形,游刃有余地在草丛里逶迤而过,待所有神梭都落空后,这才抬起身,吐着信子开口:“当初与你在诸妖王处做客的时候,你盯着人家头顶那乌骨簪看了半晌,吓得人家赶紧拔了给你,你得了之后乐得说要送人,结果转眼又变脸。我原以为你早就丢了,不曾想祭炼摄空幡的时候,你竟还从袖子里好端端掏了出来,口中说着是没用的东西,最后不还是拿它载了摄空幡的灵机。”

晏长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恨不得将这老巴蛇当场灭口。

“老晏,何必呢?”罗梦泽缓缓盘绕过他身边,最后在一旁又化为人形,“你虽口口声声念叨的是你那徒孙侄儿,可我们谁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谁?若是当年……”

“早就没什么当年了。”晏长生口齿分明地截断了他的话。

罗梦泽抬头看去,那双冷俊的眼睛里有一种黑白分明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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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那簪子,其实也是旧事了。

晏长生不太记得具体的时日,只记得那天仿佛正在与秦墨白下上一局棋,赢得心旷神怡,然后才想起他那从骊山派回来的徒孙侄儿还候在殿下向他们问安。齐云天这小子哪儿都好,就是太懂事了点,很难让长辈找到成就感。

唠叨了一番后,秦墨白忽地说起,要他帮那小崽子祭炼法宝。

这本是应该,不过他闲着也是闲着,当下便决心先找点事做,点名要他头上那根簪子做彩头。

“云天还在。”他那师弟叹了口气,一拂尘扫开了他的手。

晏长生转头看了眼殿下。

那小崽子倒是识趣,道了句自己什么也不曾看见便退下了。于是殿中仍只有他们二人,中间隔了一盘棋。

晏长生远远瞧了眼那远走的年轻背影,忽然来了点兴致,随口道:“你说以后待云天自己辟了洞天,我们做长辈的就给他赐个‘玄泽’为号怎么样?”

秦墨白有些无奈地笑了,啐了他一句:“好好的一桩事,倒被你说的像是凡间老叟给孙子取名一样。”

说罢,两人皆是笑了。

那簪子后来到底是要到了――人都要到了,何况区区一支簪子――只是那年岁渐久,凡俗的木头朽得实在不成样子。晏长生便想着,若寻到合适的,再送自己这师弟一支也不错,只是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合适,怕是得寻个样式差不多的?

再后来,一晌贪欢云雨梦,醒来时浮游天宫金钟作响,方知掌门秦清纲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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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训了罗梦泽一顿,晏长生四处溜达了些时日,这里呆上十天半月,那里又消磨一年半载载,才兜兜转转回了中柱洲,想起还有养伤这么一档子事。

其实他自觉良好,不就是区区千年道行,废了也就废了,晏长生还是那个晏长生。

可惜他那好徒儿跪在他面前求了许久,要他闭关调养,连带着还拖了个罗沧海来自己面前巴巴地挤两滴眼泪,哭天喊地说什么恩师您老人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啊。晏长生揍了他一顿,最后象征意义地闭关了些年头。

闭关的那些年,其实他有仔仔细细地想过,自己为何会败。

是败给了那张衍吗?不,那小子不过借的是北冥天都剑之力而已;那么是败给了北冥剑吗?也不是,北冥老头他还不放在眼里,当年自己还打过拿这杀伐真器合道的主意;那么自己是败给了什么呢?

这么想着,又懒得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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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溟沧派大比的结果出来了。”孟苑婷难得来看他一次,劈头盖脸就是那么一句。

晏长生不太关心她带来的消息,只庆幸今天是月初,禁酒令已是解了,眼下只管喝个痛快:“这劳什子跟我没关系,反正没人打得过我那徒孙侄儿。”

孟苑婷也给自己开了一坛酒:“你说那和清辰交过手的齐云天?他已不是十大弟子首座了。”

晏长生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随即一挥手,断言道:“不可能,哪个小兔崽子活腻味了,敢去挑战他?想试试紫霄神雷的滋味吗?”

孟苑婷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你平时都不关注这些八卦的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才懒得听八卦。”晏长生皱起眉,一脸嫌弃,随即追问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是他自己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的。”孟苑婷喝了两口就有些上头,当然,她再喝两百口也只是上头,“听说,听说啊,他退位,便正好补了个新人上去……仿佛那齐云天便是为了他才退位的……”

“谁?”晏长生随口一问,心中倒是先有了答案。

孟苑婷揉了揉额角,在微醺的醉意间勉强回忆了一番:“啊,对,叫宁冲玄。”

“……”晏长生被这个名字砸得一愣,“那小子竟吃着锅里的还望着盆里的,越来越不像话了。那个叫张衍的呢?”

“张衍……”孟苑婷一边喝一边又想了想,“丹成一品,好像也是入了十大弟子……哦,还有,苏氏被灭门了。”

晏长生还在嘀咕齐云天退位的事情,漫不经心道:“哪个苏氏?”

孟苑婷不熟悉世家那些盘根错节,只能道:“就是被你杀了个洞天的苏氏。”

晏长生抓着酒坛的手一紧,随即一饮而尽,将酒坛一摔:“可惜不是我晏某人亲自动手。”

苏氏被灭,还能是谁的命令?他冷笑一声,笑着笑着,又渐渐觉得无趣。

孟苑婷陪他喝完一坛,将剩下还没开的一坛丢到他怀里:“行了,拿去藏着吧,仔细别被你徒弟发现了。以后我就不来了。”

晏长生转头看了她一眼,才注意到这个少清长老今日一身常服,头发随随便便挽了个髻,不像平时一副动不动就要与人动手的样子。

“琐屑料理得差不多了,我也该转生去了。不用送。”孟苑婷打了个哈欠,拎着空坛子摇摇晃晃地走了,险些被那过分长的裙摆绊上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