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让陈康小小年纪就背上杀人的恶名,他一直讨厌许进博,若因此对她心生不满,她也认了。
陈康伸手,抚上陈柔的小腹,陈柔浑身一震,感受着少年有力的指节,描摹着她微隆的孕肚,力道轻柔,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令人无端颤抖。
陈康感受着手下圆润的弧度,不同于记忆中的平坦柔软,此刻陈柔的肚子因揣着一个脆弱而蓬勃的小生命而略微鼓胀紧绷,像一个正在发育的瓜,轻轻一拍,兴许还会传来生命欢快的回响。
可他一点也不欢快,脑海莫名联想到一个画面,一个周身暴怒阴郁的少年,踽踽独行,走在一望无际的田野,前进的步伐突然被一个小西瓜绊住,他面无表情地盯了那只小西瓜片刻,毫不留情地抬脚,将其踹飞,小西瓜瞬间在空中四分五裂,红汁像鲜血一般,四处迸溅……
陈康被这个联想吓得浑身一抖,闪电般地缩回了手。
生怕继续呆在这里,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伤害陈柔的事,陈康低头起身,不敢看陈柔,丢下一句“让我一个人静静”,便夺门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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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纷纷对脸上血渍斑斑的陈康行注目礼,有的想上前递几张纸巾,了解一下情况,却被陈康生人勿近的脸色吓退,有的则面露鄙夷,把陈康当做小小年纪不学好的问题少年。
陈康对这些各异的眼神视而不见,他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在五月正午的阳光下很快热出一身汗,后脑勺的伤口也随之隐隐刺痛。
陈柔说她是自愿的,他半个字也不会信,她之所以屈从,无非是那母子俩用他威胁了她。
所以他的存在,除了不断地拖累陈柔,让她不停做出难以启齿的牺牲,还有何意义呢?
许进博固然可恨,但有句话他说对了,他就是吸血虫。
想到这里,陈康突然对自身的存在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和怨怼,这种不满,一瞬间超过了许进博。
他有什么资格仇视许进博,他最该仇视的人难道不该是自己吗?要不是为了他,陈柔会屡次三番忍受男人的欺辱吗?
他一直嚷嚷着要离开的尚景花苑,是陈柔用身体换来的,一方唯一可以给二人遮风挡雨的屋檐。而当他离开陈柔,汇入泱泱人潮,天下之大,居然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陈康混混沌沌地向前行走,第一次如此鲜明又直接地感受到他的弱小和无力,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恨他的出身和年龄,恨他啖饮着陈柔的血肉茁壮生长于人世……
从白天到天黑,不知走了多久,陈康路过一家网吧,听到里面传来的喧闹声,他提步走入。昏暗空间里,键盘声,呐喊声,烟味酒味泡面味,闪光的屏幕,以及屏幕前一双双布满血丝却兴奋依旧的眼睛……麻木的感知系统在刺激的叫喊中逐渐苏醒,他微微一笑,自觉肮脏的灵魂在这糟污之地寻到了归处。
抱歉诸位,家里有事,明日停更一天
0043 放纵(400珠加更)
许进博头上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头晕眼花地被送去医院缝针,医生帮他处理时,根本想不到这满头伤口和颈上的瘀痕竟来自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梁燕送许进博回家,还在门外就高声阴阳怪气:“好狠心的一对姐弟!弟弟把姐夫打成脑震荡,屁都没放一个就跑了,姐姐呢,就在旁边看着,老公上医院缝针也不说陪着,没见过这么当媳妇的……”
陈柔呆呆坐在沙发上,对梁燕的话无动于衷。
许进博心里也不舒服,可毕竟他还是爱陈柔的,且又顾念着她的身孕,低声制止梁燕。
梁燕直翻白眼,心想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虽说如今感情淡了,可毕竟血浓于水,她十月怀胎,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才把他生下来,这些年为他不知操过多少心,受了多少累,没成想一个带拖油瓶的不知几手货把他迷昏了头!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梁燕愤愤不平,越想越气,进门好一通摔打发泄,这才气顺了些。
天色渐晚,保姆碰到这档子事,白日血腥对殴的画面挥之不去,她惊魂未定,做好晚饭就急匆匆下了班。
梁燕“哐”的一声,重重把海鲜粥的碗摔到陈柔面前,道:“想什么呢?吃饭!你不吃肚里那个还要吃呢,都要当妈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
此刻已过晚上七点,夜幕降临,窗外亮起灯火无数,而陈康依然不见踪影。
陈柔心如油煎,哀伤地想,他想安静,她就给他安静,可已经安静了这么久,难道还不够吗?小区内外不见人影,他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他是不是讨厌她,不想见她了?他会不会遇到坏人?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做什么傻事……
陈柔深吸一口气,再也坐不住,顶着梁燕虎视眈眈的眼神,拨通她所知晓的每一个电话,询问陈康的去处,无果。
她撂下话筒就要出门,梁燕无语至极,喝道:“你想去哪,给我回来!都五个多月了,大着肚子你还想往哪跑?真是一点不让人省心!”
许进博起身去门口将人拽回来,按捺着脾气问:“你想去找陈康?”他无法理解,陈康只是一个拖油瓶弟弟,不懂事,脾气臭,甚至表里不一到阴险的地步,她一个做姐姐的,为弟弟如此忍辱含垢、担惊受怕,真是岂有此理。
陈柔祈求道:“求你们,让我去找他吧,他还小,遇到危险怎么办?今天的事,我替他道歉……”
梁燕插道:“呵,他是小!他多小啊,小得把一个成年人打破了头,按在地上掐脖子,险些没把人掐死……”
他一个年过三十的的大男人,被一个十二岁的按在地上打,这事说出来难道很光荣吗?许进博恼火地喊梁燕闭嘴。
他对陈柔道:“这么晚,你想跑到哪里去找他?还不是白费功夫。等明天天亮了,我陪你一起去找,现在先回去吃饭。”
又对梁燕道:“妈,你认识的人多,看能不能找几个公安系统的人,帮忙留意下网吧、游戏厅之类的场所有没滞留的未成年,是不是陈康……”
梁燕满口答应,心里却想,别看那娃长得好,眼底一股狠劲,跟狼崽子似的,谁能从他手里讨到便宜?何况陈康还骂过她老妖婆,让她牙痒痒地恨到现在!还托人找他呢,她又不是缺心眼!
陈柔关心则乱,对陈康认识不清,总拿他当还需要保护的幼童,反倒有失偏颇,不如梁燕母子来得客观。
果然这头,陈康多给了网管几块钱,就成功混入黑网吧,穿过一排排在青烟缭绕和虚拟光影中尖叫的妖魔鬼怪,寻到一处空座上机。他点开系统自带的一款格斗游戏,一头扎进去,杀了个昏天黑地。
那款格斗游戏角色不多,很快就被陈康当成仇人轮流虐了一遍,眼冒金星倒地不起。
他觉得不过瘾,上游戏网站搜罗新的。他不玩需要花时间慢慢升级的剧情网游,只盯着暴力格斗类下载,下载完毕,又挨个开始打。
他格外喜欢其中一款,画面逼真血腥,人物技能和道具丰富,他可以用不同形状尺寸的刀具疯狂砍杀对面,他将其想象成许进博,在后者已然倒在血泊抽搐不止之后,仍旧狂按左键,直到他变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尸块。
屏幕上浮现两行鲜血写成的英文字,恭喜他获得胜利,红色的荧光映在他血迹干涸的脸上,格外有种阴森恐怖的效果。
旁边一个流里流气的黄毛早在他打完第一款游戏就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心想这小屁孩操作可真屌,怎么人家小学生的手指就恁听话,自个的就跟狗爪似的呢?于是也不和同城的漂亮妹子热聊了,一脸膜拜地捧脸观摩起来。
直到陈康点开那款血腥格斗游戏,黄毛这才发现他脸上的不对劲,进而发现他整个人都不对劲,这别他妈的是个低龄变态狂吧……
黄毛不禁打了个寒战,端起泡面碗,默默起身飘走。
黄毛走后,又一个人占了他的座位。
这个头发留成郑伊健,长得却像八两金的男人无视陈康脸上的血点子,将手搭在他的椅背上,给他嘴里塞了一根烟,然后又自己咬了根,依次点燃,自来熟地笑道:“小兄弟,技术可以啊,跟哥哥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