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阳说道:“你至少可以留下一封书信,提醒他们提防强敌。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关心你的手下么?”

殷月城哈的笑了一声,说道:“他们又算什么手下了?我半年前行到黑风寨,初涉江湖,不懂得黑道绿林的下三滥手段。这群土匪以多欺少,抢走了我的全副家当。我没有盘缠路费,只好就地入伙。他们嘴上喊我一声二当家,心里就当我是个打手。亏得他们对我还算客气,否则我一把火就烧了这破寨子。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还顾得上他们?”

梁靖阳心生好奇,问道:“你武功那么强,黑风寨抢了你的财物,你难道不能抢还回来?”

殷月城漫不经心答道:“我那时犯了点儿事情,正好要找个地方避风头。黑风寨藏污纳垢,最适合躲避行踪。我找到这么个由头,索性就落草为寇了。如今江湖上风平浪静,料想风头已过,我也可以出山了。”

梁靖阳说道:“你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躲在土匪窝里避风头?”

殷月城凤眼微眯,叱骂道:“你当我是茶馆里说书的么?怎么问个没完没了了?再多嘴多舌,瞧我不赏你两个大嘴巴子!”

梁靖阳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老人家不做土匪,可真是屈才了。”

殷月城又勾唇一笑,嫣红泪痣衬着弯弯眼角,说道:“怎么?你还不服气吗?我告诉你,就算你从前是金枝玉叶的小王爷,现在落到我的手里,你就是个挨打挨骂的木头人。我一天不抽你个千八百顿儿的,你就不知道主子是谁了。”

梁靖阳一时无语,暗想:“这土匪天生艳质,性子却如此粗暴狠毒。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殷月城稍作休息,又提着梁靖阳上马赶路。昼夜兼行,连奔三日,这一天来到一处大市镇,寻了一家酒楼用饭。

此时正是晌午,酒楼中食客满座,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殷月城在酒楼门外拴了小白马,对梁靖阳低声说道:“你要是敢在人前大喊大叫,我就一剑砍了你,别痴心妄想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梁靖阳默然不语。

殷月城笑骂道:“呆木头。”解开他的穴道,推着他进入酒楼。

店伴点头哈腰迎将上来,说道:“两位客官,委实对不住,小店没有空桌子了,二位可否和别的客人凑合着用一桌?”

殷月城笑道:“老子都三天没吃过一口热饭了,他妈的还顾得上什么狗屁桌子?先切三斤熟牛肉,再热一蛊白酒。”又转头问梁靖阳道:“你要吃什么?”

梁靖阳听他言语粗俗,心下不悦,微微侧过身子,装作和他不是一路的。

殷月城说道:“嘿,爱吃不吃,饿死了帐。”

店伴引着二人来到一张长桌旁,自去后厨张罗酒肉。

那长桌边围坐着七八条大汉,桌边靠着一面镖旗,似是走镖的镖师,大酒大肉正吃得火热。

殷梁二人坐定下来,一名镖师见他俩相貌不俗,探头过来问道:“两位兄弟打哪儿来啊?”

殷月城说道:“我们从南方来的,人生地不熟,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去处,镖爷可有什么指点?”

那镖师哈哈笑道:“最近世道不太平,黑风山上那土匪寨子前日刚刚被荡平,官兵在附近盘查得很严,兄弟可得仔细些,没得惹上事端。”

梁靖阳心中一动,转头看向殷月城。

算起时间来,他们前脚刚走,官兵后脚就端了黑风寨。

殷月城凤眼中笑意更深,说道:“我们都是良民,最老实本分不过了。官府把土匪都剿灭了吗?那可好得很啊。”

那镖师说道:“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但黑风寨做没本钱生意做了这么多年,官府始终没功夫理会,怎么突然就把他们一窝端了呢?哼哼,你不知道那是何等大场面,据说道台大人亲自督战,八千大军把寨中匪徒杀得一个不剩,大当家的人头都挂上城门示众了呢。这还不算完,官府此刻还在城里到处搜查,若是哪个跟黑风寨有半点儿干系,那就立即扭送官府,拷打得死去活来,连亲妈都不认识了。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这时店伴送上了热酒熟牛肉,殷月城端起酒壶,给那镖师斟了满满一杯,微笑说道:“兄弟不大明白了,还要请教大哥。”

那镖师连忙道谢,一杯热酒下肚,凑近过来,神秘兮兮低声说道:“听说黑风寨惹上了宫里的贵人!”

殷月城看了梁靖阳一眼,笑盈盈说道:“不会罢?四川的土匪,怎么会和宫里的贵人牵扯上了?”

那镖师说道:“这我也不知道了,谁敢打听宫里的事儿?难道嫌命不够长,想和那黑风寨大当家挂在一起日晒雨淋吗?”

其余镖师都已经吃饱喝足,纷纷站起身来。有人伸手拍了那镖师一把,说道:“老六!上路了,就数你闲话最多。”

那镖师笑道:“老哥哥先走一步,两位慢聊。”抱拳告别。

殷月城抱拳还礼。

众镖师留下几串铜板,扛起镖旗,大摇大摆走出酒楼,长桌登时空了。

殷月城笑了笑,自顾自斟酒切肉,端的是从容不迫,气定神闲。

那些镖师怎能想到,他们刚刚和黑风寨的二当家同桌共食了呢?

梁靖阳心想:“黑风寨已经扫平,官府为何还在民间搜查?那自然是在找我了。是不是四川道台头脑清楚,没有给焦尸蒙骗过去?那倒也未必。寿王殿下死在他的辖区之内,那可是灭族大罪。他实在担待不起,便抱着万中无一的渺茫希望,到处搜寻我的下落。我现在给这土匪逮住不得脱身,最好是能引起官府的注意。”

他想到此处,便不动声色环顾四周,透过长窗,看见外面街市上人流如织,一个参将领着几名士兵,正在盘问来往路人。

梁靖阳知道自己若是稍有异动,殷月城抬手就把自己毙了,稍作沉吟,说道:“殷二……咳……”

原来他心里筹谋计策,嘴上没了分寸,险些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殷月城的匪号,连忙咳嗽一声遮掩过去,压低声音说道:“我以后该叫你什么好?”

殷月城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老老实实叫我主子,别殷儿、殷儿地乱叫,我和你是老相好吗?肉麻死了。”

梁靖阳有些无奈,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想了想,抬手指了指他背上那柄黑木剑,淡淡说道:“你也听到了,这一带搜查正严,这柄木剑是宫里的东西,你最好拿块布把它裹了起来,免得惹祸上身。”

殷月城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会那么好心提醒我吗?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你说这块烂木头是宫里来的,那它肯定就不是了。”

梁靖阳心里暗暗好笑,面上则轻描淡写说道:“你信不过我就罢了。以后麻烦找上门来,勿谓言之不预也。”

殷月城哈哈笑道:“老子是给人吓大的吗?”脾气一上来,索性解下黑木剑,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没好气道:“就为了这破烂玩意儿,连累得老子流落江湖。我偏就要到处招摇,你管得着吗?”

梁靖阳笑了笑,低头抿茶,也不管街上那参将有没有注意到。反正今后一路上人多眼杂,总会遇上有心人,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殷月城喝了几杯酒,心情舒畅了许多,切下一块最肥美鲜嫩的牛肉,笑着递到梁靖阳面前,柔声说道:“你多吃一些呀。”

梁靖阳说道:“你不是要饿死我吗?”

殷月城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往心里去了?我要你养精蓄锐,今夜继续陪我练功。”凤眼含笑,媚态横生,眼角红痣艳丽无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