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绕开严衙差,说:“我保护不了很多人,但我一定要接明空姑姑进城。”
严衙差还劝:“你伤了,要不”
徐念念忽然就?拔高声:“明空姑姑已出世多年,你派人去她不会冒然下山,能带她下山的只有我!”
严衙差被徐念念迸发?的气势吓住,这小娘子平日?里温婉可人,不想?发?起威来如此骇人,他喉结滚动,举手投降:“好,好,都听你的,我陪你去。”
原以为要好一番游说,不想?明空居然爽快的同?意下山。
两人一块收拾行囊,一路无言,直到平安回到武陵城,徐念念与?严衙差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徐念念是?因为顺利将明空带了回来,严衙差是?因为这趟没让徐念念出什么岔子,他还能继续活着,不至于被赵荆哐哐大揍。
严衙差不经意间瞥向明空,总觉得她面庞有几分熟识,一时又?想?不起来。
徐念念与?严衙差告别,她轻声柔絮:“我之前说话着急了,望你不要放在心里。”
严衙差忙摆手:“我一个男人没那么多计较”,他指她额,关切道:“就?是?你的伤得快点?处理。官府里有药,我带你......”
明空:“不劳烦你,我给她处理就?好。”
明空动作娴熟,酒水擦过?徐念念伤口时,她咬嘴红了眼眶,那模样简直我见犹怜,严衙差差点?都要出声叫明空手下轻点?力,如此细嫩的肌肤,若是?留下个疤多怎么办,谁料明空先一步冷淡的开口:“这点?疼都忍不了,以后怎么当女医?”
徐念念原本快要滚出来的眼泪又?委委屈屈的缩了回去,手指掐住衣裳一隅,硬忍住。
严衙差看的心都颤了,这明空甚是?不近人情。
徐念念顶着缠白纱的额回到家,烧了晚食,与?明空一道坐在饭桌上,一边小手捧碗,一边偷偷打量明空。
明空淡定:“有话直说。”
徐念念的确疑惑,早前急于赶路,她并未开口问:“明空姑姑之前不想?下山,这回答应我下山倒是?痛快。”
明空坦然:“年轻气盛时,我以为出世是?洒脱,这么多年,我早想?明白了,我的出世是?逃避,逃避那个我厌恶的人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你怎么......”
明空:“世道如此,你之后不便上山,那便由我下山,我得继续把我的医术传授于你才行,这于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事。”
徐念念鼻尖一热,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得明空如此对待。
明空看出她的心思,却说:“我没你想?的那样圣洁仁厚,我亦有我的私心。我学了半生的本领,得好好交到一个人手中,方能传承下去。你可不要辜负我。”
徐念念默了默,认真了些?:“我晓得的。”
这日?是?月末,秋夜凉意浓,徐念念披多一件外赏坐在书室内,月上枝头,外头静悄,她放下书,石砚镇住信纸,她开始给赵荆写信:
“赵郎,今日?所?见许多,提笔前我心绪纷杂,想?起我去年寄信给你,还写过?要你不要太过?勇猛精进,适当避退的话,其实我并未见过?战场,全凭自己想?象,那些?血腥与?残暴令我害怕,但我今日?以后,都不会再劝,一来你不是?听我话的人,你把国放于家前,所?以与?我分别,任何一点?的退缩,在你眼中都是?窝囊不成器的表现,你不会这样干,一来我的心境好似有所?变化......”
徐念念细细慢慢地写着,过?去大半载,她已然识了不少字,给他写信时词藻愈加丰富,偶尔有不知如何写的字,她会耐心的在《说文解字》中翻找出来,再提笔继续写:
“......我本不是?这样的人,可能那时我颠沛流离,一无所?有,终日?惶惶,无暇思考他人,如今我幸得庇护之居,家有余粮,袋有银钱,还有教我一技之长的明空姑姑,我终于能不再是?夹迫于混沌间的一棵枯木,读了书,脑海中便有了想?法,好像行走?于一座山,我越走?越高,便俯瞰到了人间越来越多面,冥冥之中,或许是?你改变了我。客套话就?不写了,我再与?你讲讲我的近况与?安排......”
片刻后,徐念念收了笔,等?待墨迹晾干间隙,她又?想?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狼毫重?新伸进墨砚中添墨,笔触认真之中带些?赧然:
“对了,赵郎,我快要及笄了,世人都说,及笄那日?女子长大成人,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不知在我及笄那日?,战争能否打完,你能否回来.....”
她写着,低头,唇畔扬起,笑靥如花,交椅下小腿晃荡,好似在湖中摆动的芦蒿草,全然是?小女儿家的憨态。
书室门前,明空端着熬好的中药,幽幽地看她,说:“你看你那不成器的样子。”
徐念念啊了一声,手指压住高高的嘴角,解释说:“我在给他写信。”
她早前就?与?明空提过?有位护了她逃亡一路的少年,随后少年上了战场,两人约好,她每月都要去信少年。
明空对少年只知仅限于此,她把药碗放桌上:“不难猜出。”
徐念念喝了一口,药汁滚烫,她张口呼呼,把碗放回原处晾着,细细检查一遍信件中文字,其中她有不太肯定处,便问明空:“姑姑,你帮我瞧瞧‘忐忑’二字可是?这样写的?”
明空瞧了一眼,说“没错”,她直身时,眼神淡淡划过?信内抬头,目光在捕捉到“赵郎”二字时,停顿下来,眼底泛起微澜,随即,她目光向徐念念。
徐念念将信叠好,收进信封中,信口封好。
明空:“我方才看到你信中叫那人赵郎?是?赵钱孙李的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念念手托腮,眼角弯弯,软声软气:“是?呀。他当时在我掌心中写过?名字,赵荆,我对着《说文解字》一页页翻找,确定赵荆是?赵是?赵钱孙李的赵,荆棘嶙峋的荆。”
这名就?十足霸蛮,他也是?人如其名。
她想?到他那嚣张的德行,脸莫名热热的,笑意流露嘴畔。
她端起药碗,吞咽掉一整碗药汁,药汁苦楚,可不知是?否刚给那人写完信,她内心深处滋生起一股隐秘的甜,就?像是?含了饴糖般。
明空在书桌对面坐下,煮茶:“能和?我讲讲那段日?子的事吗?”
徐念念对明空没有隐瞒,而且,她希望赵荆得到明空的认可。
明空听罢,若有所?思,世上无完人,一个天生的奇才,不仅对自己拥有的天资懵懵懂懂,连带在感情上也盲目不堪。
一个出现在亲王车队中的少年,容貌非凡,武艺高强,身怀半壁虎符,面对美色尚且算得上客己守礼,随身盘缠就?能供养一个小姑娘几辈子,周围人都对他敬畏,单拎出一样都不算是?庸碌之辈,何况集齐于一身的少年,他如何能是?寻常角色?
明空意味深长:“这人身份貌似不简单。”
徐念念一听,忙否认:“他身份不高,说通了天也就?是?挨靠皇帝近点?儿的侍卫。”
明空敏锐捕捉到徐念念的想?法,轻笑:“寻常女子想?嫁如意郎君,都盼着对方门第家世越高越好,你反倒盼着对方是?个侍卫。”
徐念念眼睫轻颤,她与?明空对着眼,脑海中过?去的记忆翻涌而出,那些?人富贵荣华却丑陋不堪,她说:“明空姑姑,我说出来你别笑我,我其实不喜欢位高权重?之人。
那种感觉,很繁杂,或许顺理成章,或许阴暗拿不上台面,我觉得他们拥有太多,生杀予夺的权力,被人敬仰,我躲在角落里艳羡,却永远无法成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