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荆:“不太好。”
徐念念忙问:“是受伤了?吗?”
赵荆摇头:“是战争还要打很久。”
徐念念抿唇,不言语了?,她眼眶内克制不住湿潮,赵荆手?指轻抚过她发丝说:“别?怕,我们最终会赢的。”
徐念念囫囵地应了?一声。其实她是怕他死了?。
赵荆问起她:“你过得如何?”
唔,这可有许多?能与他分享的。
徐念念眼睛亮亮:“我近来?都过得挺辛苦的,要学许多?知识,要背许多?书,还要照顾许多?药材,这种辛苦是我以前不敢想的,因为过去在徐府中,我是没有资格念书的。切脉、穴位、舌诊......这些对我来?讲都很是有趣,我学的也十分高兴,”
她拉起赵荆手?腕,卷翻起他衣袖,说:“我给你把一脉试试。”
指下?有了?点劲压深,脉体清楚,脉博有力,脉沉实。
时?值秋高气爽时?,徐念念脑海中飞快翻过一页页阅读过的书卷,她仰颈,得出?结果,说:“赵郎身体很健壮呢,就?是有些阳气过盛了?,在体内泊泊窜动,气势汹汹不知去往何方的样子,按书中道理,到了?凉快的时?节,人体内的阳气不该太旺。你对此可有感觉,是否会不适?”
赵荆:......
徐念念倾身:“再让我看?看?你的舌苔......”
赵荆面无表情的将徐念念提溜离身两步之外,徐念念眉梢凝拢,唇瓣嘟嘟,为什么不让她靠近呀?委屈,寒心!
徐念念屈屈手?指,指腹轻擦过床榻垫褥,玄猫舔徐念念手?背,带着一点刺痛感。
鸡鸣声传进徐念念耳朵里,她翻过半边身,怀中形形色色的药材唰啦啦倒在垫褥上,她睁开眼皮,看?天光爬上窗桕麻,上面几道树枝的影子,微微晃动。
睡梦醒了?。
徐念念坐起来?,在一片安静中拾拢药材,心中缓慢溢出?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用过早食,徐念念背起竹囊,推开家门,严衙差装模作样的在巷口荡来?走去。
徐念念轻笑:“严衙差,你起的好早。”
严衙差屈拳咳嗽一声,说:“我可比不得徐小娘子勤奋,我就?是昨夜偶然难眠,反正也睡不着,就?出?来?随便走......”
徐念念双眸平静地看?着严衙差,眸底轻盈透彻,严衙差话越说越小声,最后?叹口气,道:“我就?是想说,今儿是兰月初一,官府寄信的日子。我担心徐小娘子日理万机,忘了?此事,所以特意过来?跟你说一句。”
徐念念一副恍悟模样,严衙差心提起:“真忘了??”
徐念念噗嗤笑出?声,由竹囊中取出?一封信:“喏,昨夜睡前便写?好了?。”
严衙差讷讷接过信,想这小娘子外表看?着温温柔柔,骨子里透着那股坏劲儿跟世子还真是一样样儿的,居然故意吓他。
远方太阳由山后?升起,徐念念独身一人行走在通往玄参观的小路上。
孤独又坚定。
严衙差着实多?虑。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些重?要的人与事。
高攀
昭元十年春, 齐朝与?匈奴交战的第二年。
情势并不好,越来越多流民涌进武陵城,城内物资紧缺,官府加强巡逻, 但城内治安渐渐变差。
徐念念清早出门, 穿过?官府门前, 身后竹囊猛地被几道黑影拽下来,因着凶狠的冲力, 她整个人朝前栽,磕在石板路中,士兵即刻冲出来逮住那几个流民,严衙差得到消息后迅速赶来,徐念念额头一片斑驳的红伤,严衙差当场脸都吓白了, 他喉头滚动,忙要扶徐念念起来。
徐念念轻轻拨开严衙差的手, 默默取过?竹囊,蹲在地上捡起形形色色的药材,还有一本撞翻敞开的《伤寒杂病论》,她小心的将书籍放回竹囊内, 缓缓起身。
眼前, 几个流民被士兵反剪押送去官府等?待发?落。
他们瘦骨嶙峋, 破烂衣裳, 皮肤黑脏, 饿到腮帮子都凹陷下去, 麻木的眼睛里只剩一片涣散的空洞,不再有人味, 带着一股被逼绝境的狠劲。
徐念念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年被母亲抛弃后站在徐府门前彷徨惊怕的自己,如果那时,她没有爬上赵荆所?驶的马车,她大概也会变成一个流民,若尚且能活下来,这几月颠簸辗转,估计也会变得与?想?抢夺她竹囊的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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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庆幸且感激,能在逃亡伊始遇到赵荆,她何其幸运,没有成为半人不鬼的流民。
但当下这刻,她蓦地生了悲哀,因为这只是?她一人的幸,太多人的不幸笼罩世间。
她知道,这些?流民一定饿了很久很久,或许他们快要饿死了,走?头无路。他们一路颠簸,凭着一股信念奔赴武陵时,一定未曾想?过?就?算他们抵达武陵,也没有生机。
官府想?要守住武陵城,定不能任由流民为非作歹。
错了吗?大抵是?有各说各的理,巨大的不幸也超越了对错本身。
徐念念隐约理解了赵荆离京前的愤怒,他的选择是?奔赴战场。
原来她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只要明哲保身就?足矣,她在众生面前如此渺小,可她有朝一日?也会怜悯众生惨境。
耳边,严衙差劝慰她说:“你也看到了,武陵城内容不下那么多流民,这阵子混乱失序,官府关城门后就?好了。徐小娘子这几日?好好呆在家中,可不要轻易出来。”
徐念念眼珠转向他,轻声问:“那外头的人怎么办?”
严衙差一愣,陷入沉默,片刻沉默过?后,他说:“世上并非事事都有双全法,徐小娘子看开些?吧。”
徐念念伫立在原地,听罢,她扭身向出城的方向去,吓得严衙差一身冷汗,他忙跟上,站在她跟前,拦住她说:“徐小娘子,你可不能乱跑啊,城内都那么乱,你一介弱女子,要是?出了城,保管被那群饿兽吞的连骨头都不剩!”
徐念念眼睫发?颤,说不害怕是?假,但她必须出城,她仰起颈,就?像赵荆托严衙差看好她,她也有放心不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