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徐念念轻声请求:“过几?日答你好不好?”
赵荆不干:“这回你不答应就不给你走了。”
徐念念揪住赵荆容裳一隅,来?回摇晃,她示弱道:“哎呀,求求你啦!”
赵荆一顿,眼?眸变得有些深黯,最终还是啧了一声,侧过身,放徐念念如小飞蛾般一溜烟飞走了。
黑珍珠
徐念念回到家中, 明空已歇下,只在天井树下挂了一盏灯,以免徐念念摸黑看不?清路,就?如同之前每一个等她归家的夜里所?做的那样。
徐念念在西厢房外伫了片刻, 还是决定等天亮以后再与明空分享喜悦。
明空那样严苛寡淡的人, 很少对她流露满意, 但这回,她肯定会板不?住脸笑的, 肯定会!
思及此,徐念念心情就摇曳到好似开出一朵花儿来,脚尖晃荡。
小的时候,徐念念一直想有一个?家,她被徐泾与周氏抛弃,陷入绝境时遇见赵荆, 那时赵荆并不?能?给她一个?家,他要保家卫国, 上战场驰骋厮杀,令她忧心,却?不?能?实时知晓他的安危,真正如家人般朝夕陪伴她的是明空, 教授她识字和?医术, 与她共同经营惠民医馆, 如果赵荆是她在江上划行的浆, 那明空本身?就?是一叶托载她浮于江上的扁舟, 人生这条长长的江, 起初是她有幸乘扁舟前行,渐渐的, 她好似已与扁舟融为一体,她想去的地方与扁舟所?驶向之处是一样的。
想着想着,徐念念脚尖摇晃,有种抱明空喊妈妈的冲动,她难耐的克制住,没有打?搅明空睡眠。
翌日?明空得?知她当上太医一事,并不?如徐念念想得?那般欢颜笑露,生平第一回,明空主动抱住了徐念念,徐念念满面春风飘飘然?时,却?感觉肩膀湿了,明空哭了。
明空哭的很安静,没有一点儿声?,并且在一刻钟后对此事矢口?否认,徐念念手指指她衣裳一块湿濡,明空警告地瞥徐念念一眼,徐念念立马道:“刚刚天下雨了,把我淋湿,我去换身?衣裳。”
徐念念挽明空胳膊,一块去正阳门看红示,在一众武举及第者下,有小小一行写了徐念念的授官公文,明空认真看了好一会儿,才催促徐念念去户部领官职、官服等物什,明空不?陪她进内城,徐念念半个?时辰后换了一身?青色官服出来,衣诀翩翩,胸前一方黄鹂补子,小青靴一路向明空奔去,乌纱帽两边小翅,竟真将?她衬得?如同在半空扑棱的小鸟儿般,她雀跃的在明空跟前转了几个?圈圈,问:“好看吗?”
明空笑着说:“好看。”
等待上朝那夜,徐念念睡不?着,玄猫似乎知道有什么大?事发生,它也睡不?着,脑海中的记忆慢慢流淌,她已经走出很远,再回首那些委屈荆棘,心中不?再痛苦了,想到赵荆,心里甚至有股隐秘的甜意。
她没要赵荆来接她。
鸡鸣时分,穿戴好官服,又?由木柜中取出一方乌木匣盒,妥帖地对着铜镜梳戴好。
由老君堂胡同出来,西城司大?街上行客稀疏,街口?的早点铺子刚支起来,蒸笼里冒出白白的食肆香,老板娘看到徐念念,说:“今日?好早啊,徐小娘子。”
徐念念点点头,在她那买了一个?包子,边走边吃。
走到八十步,她经过自己的惠民医馆。
走到两百步,穿过菜市口?。
走到八百步,她终于看到晨雾之中威仪耸立的正阳门。
禁军驻守两侧,守城卫向徐念念行了个?礼,徐念念抿嘴一笑,恍惚间?,又?想起那年被禁军拦在外面不?准进内城的场面,后来赵荆带她去尚书府那晚,叫守城卫记人,之后她再没被拦过,但这回不?一样,这回,她不?是因为是赵荆刻意照拂的女人,所?以能?入内城,自打?今日?以后,她能?入内城,则是因为她太医的身?份。
风拂过平顺的官袍衣摆,走到一千整步,她来到端门口?,端门红墙根下停靠着好些上朝马车,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员们相?互走在一起,聊谈前朝之事。
徐念念小小的身?影独自穿行其间?,也不?觉寂寞,她手指轻轻点身?侧,心里一直在记步数。
严津坐在马车架上,撩开布帘,朝里头道:“世子,你要不?要去陪徐小娘子?”
赵荆单手支于窗沿,双腿敞着,黑靴由矜贵紫色官服底下探出,一抹腰封处,垂挂着他时常佩戴的荷包,赵世子姿态好不?随意闲适,悠然?道:“我年纪比较大?,不?懂她小姑娘心思。她不?想要陪,那便算了。”
说的好生潇洒,但实则一大?早就?把马车停在端门外等人了,怕来晚错过徐小娘子头一回上朝。严津心里暗暗啧声?,世子还是这样,嘴比城墙硬。
就?在严津揣摩赵荆还能?装多久时,徐念念愈发走远,即将?要消失在马车所?能?探去视线尽头,身?后门帘被白皙的手扯开,赵荆已踱步迈下来,向严津一挥手:“爷上朝去了。”
严津看赵荆那副劲劲的模样,心情好似好得?不?得?了,他纳闷,这人来之前还挑他刺呢,怎么一下就?雨过天晴了?
这是徐念念头一回在白日?瞻观白石台上的日?冕与嘉量,原来人站在这俩器物之下,会是如此渺小,她轻笑一声?,已经走过一千两百整步,低头看一眼,脚下砖石却?如赵荆所?言,泛着温暖的金光,青靴踏上那道通向太和?殿的台梯,云龙浮雕就?在她手边,目光向上探,似乎能?看见太和?殿之内的庄严辉煌。
徐念念走在台阶上,听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在太和?殿门口?,她突然?回首,视线由紫禁城延展出正阳门,好似看到整座城的模样,天高云淡,百姓往来,不?知不?觉,她就?已经来到这里了,原来,轻舟侧畔已过千帆,得?偿所?愿是这般滋味。
她杵了一会儿,影子定定,身?后有人唤她:“这位同僚,快要开朝了,你怎么还不?入内?”
徐念念迈开青靴,道:“来了。”
既然?已走到这,她以后便都不?会再回头。
一个?时辰的早朝,徐念念站在最后面,看赵荆与黎太傅几人争锋相?对,强势又?笃定,原来他在朝上是这般姿态,比平日?欺负人那模样更招惹女子仰慕。
后来散朝,刑部一行簇拥着赵荆朝外去,赵荆说:“你们先走,我还有事。”
众人:“你还能?有什么事啊,疏远我们了?”
常木山双手背于身?后,摇头:“你们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了,赵尚书媳妇儿第一日?上朝,他不?紧着人家,难道还要紧着你们?”
众人晃悟,赵荆勾唇笑,什么也没说,迈步就?走,荷包在腰封上摆动。
徐念念在太和?殿前门处踟蹰了一下,就?见赵荆来了。
赵荆由上至下扫了她一眼:“小白眼狼,还知道等我。”
徐念念唔了一声?,脸有点红,她一袭青色官服,小小一个?,略微仰头看着他,赵荆没说什么,朝前抬抬下巴,两人一齐慢慢往台梯下去,赵荆一切如常,徐念念纳闷,赵荆没看到吗?他怎么不?吱声??还是说,他看到了,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问:“你一会儿去刑部?”
赵荆:“先送你去太医院。”
之后无话,穿过端门,出宫,到棋盘街,周围没什么人了,徐念念默默牵住了男人的手,赵荆笑,说:“想我没?”
徐念念:“我从昨日?夜里就?开始想你,积攒到现在,好想你了。”
她鲜少这样直白,赵荆笑出一口?白牙,他一把扯过她,徐念念仰头眷恋地看着他,紫色官服与青色官服被风吹在一块,浅浅相?靠,赵荆掌心抚过乌纱帽下垂髻,俯身?亲了一下她,说:“发簪很好看。”
徐念念一顿,这家伙原来早看到了啊!她青靴就?要去蹬他,被赵荆先一步掐腰举起来,徐念念在扑棱间?被他抱着转了两圈,他胸膛颤动,徐念念手撑在他肩上,好像从未看他这般高兴,弄得?她也傻笑起来,答应他了,之后就?要嫁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