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两个武将一人使长剑,一人使缨.枪,你来我往斗得有来有回?,徐念念目光竭力?往上抬,终于在最顶端处看见坐于长桌后的几位考官,昭元帝一袭明黄龙袍,坐主位,赵荆坐帝王身边,他一袭紫色朝服,黑色腰封,端正的乌纱帽,是寻常上朝的扮相,赵荆面无表情,黑眸凝聚于擂台比拼之中,颇有不怒自威之气势。
边上几个市井人家的女儿,交颈议论赵荆:“那就是赵尚书啊,长得好俊。”
另一个补充:“又俊又不好惹。”
徐念念忍不住低笑?,她对此表示赞同。
随即她们又聊:“你们听过赵尚书打韩四公子的事吗?他脾气那么差,不晓得以后会不会打老婆哦。”
“你做白日梦咧,人家又不会娶你做老婆。”
“我觉得赵尚书不会。我爹说,男人在外面有担当、不受气,到了家里就会宠老婆的。”
徐念念听着这个小姑娘的话,不由地颔首,希望赵荆不要辜负人们的信任,以后少点跟她吵架。
她正分着神?,擂台上已角逐出胜负,执长剑的剑气逼人,一下将握缨.枪击出擂台,两百来斤猛汉由半空飞向台外坠下,人群惊呼地向外撤。
徐念念猛地看到一团黑乌乌的影子压向大地,她怕被?砸中,撒开腿跑开。
握缨.枪的倒地时,徐念念绣花鞋底子仿佛都颤动?了一下。
依照规则,被?击出擂台者?败,握缨.枪的躺在黄土地上,喘着粗气,就在众人以为这握缨.枪的要退场时,握缨.枪的忽然?又一跃起身,朝擂台飞去!
平日里打遍方圆无敌手的壮汉徒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输了一场,心?气难忍,一下失了智,动?了真格要对付执长剑的武者?。
人们怔怔的看着这突生的事端,大多尚未反应过来时,一截衣袖直直横过那壮汉,虎口卡住缨.枪银头下一寸处,两股力?相搏,在空气中发?出隐秘碰撞的声响,围观的百姓纷纷屏息,徐念念就这么仰头看着,一瞬不眨,赵荆神?情沉沉,鬓角青筋鼓起,须臾之间,那壮汉连人带缨.枪摔了出去,徐念念诧异的捂住嘴巴,赵荆甚至只用?了单手!
壮汉再度重摔于地,缨.枪由他手中飞出,脚步一片慌乱,银头带着余力?刺进?土壤中,溅起些许飞扬的尘埃,徐念念眼睛被?糊住,眯眼扇了扇周围的空气,再睁眼时,禁军已经将那壮汉押送出场外,赵荆一分情面不留,违反擂台比武规则者?,取消成绩,原本大小都能分个武职的壮汉,日后都不再能踏入官场。
赵荆一下立了威,人群看赵荆的眼神?较之半个时辰前更为恭敬,赵荆回?到堂下,百姓目光无不追随他,徐念念亦是,方才,她能清楚的捕捉到他的每一分英姿,她一直知晓他厉害,可?其实?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动?魄的场面,世人皆爱强者?,徐念念眸光中的仰慕更是几乎藏不住,她好像愈来愈爱他了!
不过,赵荆离她很近,居然?都没发?现她。徐念念心?中难免有点失落,她随即安慰自己?,赵荆在主持武举殿试,能不分心?神?何尝不是一种厉害。
有了壮汉的前车之鉴,没人敢在阎王头上动?土,一场场擂台赛打下来,终于在晌午时分角逐出了本次武举的武状元。
武状元单膝跪在堂前,说:“我听闻赵尚书是齐朝第一武将,小生不才,想?挑战一把。”
人们兴致浓烈到了顶峰,声量比方才角逐出武状元时还要大,犹如沸腾翻滚的水。
徐念念蓦地有点紧张,她信赵荆,可?只要不是完人,难免有失败之时,赵荆若是败给武状元......徐念念咬住唇,不敢想?下去。
她心?悬起,拇指扣着指骨,视线里,赵荆站了起来,劲腿迈出,原本闹哄的军营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
“等一下。”赵荆几步跃下审堂,人们随着他走动?自觉分为两波,如一叶扁舟将水波划开,他边走,边解下腰封处那个紫色荷包,说:“这可?不能弄坏了。”
纤尘不染的黑靴一步、一步迈过黄色土地,人们不知赵荆要走去哪儿,眼珠子随他步调转动?,最终移挪向人群之中一个小个子的妩媚娘子。
徐念念胸脯缓慢起伏着,眼瞳中,周围的人如潮水般退去,只剩赵荆直直向她走来,就像是许多年前,抵达武陵城那个傍晚,他穿过迎接他的士兵,来找寻她。
原来他看到她了,不管有多少人,他都早就看到她了。
黑靴停顿于徐念念跟前,赵荆人高马大,日光由南照到北,赵荆身影压向前,影子无声将徐念念拢进?他怀前。
赵荆低头,徐念念仰眸,赵荆目光笃定又倨傲,心?里明明无比认真,开口却要佯作吊儿郎当:“得交给徐小娘子替我保管,免得她骂我。”
徐念念眼睫一颤,心?跳后知后觉的促起,连伸手去接荷包都忘记。光阴里,他们好似都未曾长大,他还是那个好斗少年,她还是初始总是偷偷瞻望着他的女孩,他霸道,脾气差,爱欺负人,非要赢,生气时甚至把她惹哭,可?是他也讲义气,直赖赖,从不逃避,亲吻的很用?力?,爱一个女人就会一辈子对她认真,毫无保留的偏爱,这就是她喜欢上的人啊。
徐念念五指捻住紫色缎面上灵巧的绣线处,小心?翼翼,又偷偷使了力?气劲儿,不过不是太大力?,怕把荷包揉皱了,就如同对待世间最重要的珍宝般对待着这个荷包。她说:“赵郎,我相信你能赢。”
赵荆:“我也相信。”
徐念念叹息般笑?了一记。
他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改那狂妄的德性。
黑珍珠
“还有。”赵荆取下乌纱帽, 露出乌黑束发,解开腰封,紫色锦袍松垮下来?,引得人群中无数小娘子投来?遐思目光。
赵荆是光膀子翻上擂台的, 至于他留下的外物, 都挽在徐念念臂弯中, 带着点被紫色荷包熏染的雅香。
在武举殿试开始前,人海汹涌, 徐念念这叶小小的舟纵使拼命向前划,也无法抵御那些比她更?强大磅礴的船只,她挤不到人群前头,只能在层峦如小山般相连的肩膀间左右挪移目光去寻找坐于审堂的赵荆身影,她混迹在许多看向赵荆的目光中,微不足道, 毫不起眼?,可他发现?她, 并走向她。
人群在片刻前自发为赵荆让道,让他来?找他的小娘子,片刻后的当下,赵荆站在擂台上, 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是谁先叫唤的“让赵夫人到前面去啊”, 人群随即以徐念念眼?前为起点, 由近及远的向两边拨处一条通往擂台的, 徐念念红着脸, 想辩称自己并非赵夫人,可又不知出于一种女儿家?隐秘的心思作祟, 她这次没有否认,绣花鞋默默向赵荆移动,直到站在擂台下,那副模样,跟小媳妇似的,脸红又眼巴巴地等着她如天神般的丈夫旗开得胜归来?,赵荆居高临下,垂眼?一睥睨,嗤一声,嘴角到底是压不住。
随后,赵荆敛肃起神色,沉步向武状元去,两人面对面,赵荆身量要高一些,肌肤有种不似武将的白,气势凛然,武状元肌肉喷张,并不怵赵荆。两人东面,陈列有几?排兵器。
习武者往往有自己擅长的兵器,兵器若使的好,则能借势,犹如乘云鹤起,飞青云之?上,但?论斗武,摔跤是最能体现?一个习武者本尊实力?的角逐方式。
武状元提议:“赵尚书,莫不如咱们比摔跤吧?”
赵荆转了下脖颈:“正?有此意。”
明明是寻常的对话,武状元于赵荆却讲出了一种王不见王的阵势。
京郊军营太热闹了,百姓本就够兴奋了,这下跟烧开的水似的,群众沸腾,徐念念在听见赵荆应话时,也下意识惊呼出声,他明明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偏偏就会让满场的男人和女人觉得这人拽上天了,她脸色羞红,满眼?期许地?盯着擂台上热身的男人,莫名想到以前严津说,赵荆是打遍军营无敌手的男人。
昭元帝坐于早已过了会在箭亭与其它公子哥们骑射摔跤的,仿佛回到年少轻狂时的意气时光,帝王龙心大悦,拍腿道:“这回,谁赢了,朕恩准他一个愿望。”
赵荆扬眉,神情劲劲的:“那臣就有了一定要赢的理由。”
他走上前,与武状元相互作揖。
闹哄哄的京郊军营声音渐小,这场摔跤要开始了。
武状元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下冲至赵荆跟前,企图撂倒赵荆,双方黑靴交缠在一起,赵荆眼?眸很深,无言挑衅着武状元,武状元黝黑的手一下搭在赵荆肩上,两人身体晃动,皆试图摔倒对方,占据先手地?位。
双方没有纠缠太久,某一瞬,武状元掌心向下一压,整个人飞腾起来?,靴底在赵荆大腿上踩了一下,跃至最高处后,屈膝猛地?砸向赵荆,京郊军营的人一下鼓起眼?睛,屏住呼吸,这少说也有五六百斤的力?,要全砸赵荆身上,赵荆再怎么?强壮都该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这武状元,当真是下了狠手啊!赵荆如今声望很高,武状元要真把赵荆打惨了,日后官路不好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