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我以为男主角会是你的理想型。”唐恣嘉这一句,刺探得很直接了。他们甚至从没有聊过各自的性向。

许应突然觉得尴尬。又不好意思问,理想型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想要成为那样的人,还是说那是我择偶的理想型?你眼里我是同性恋吗?许应根本不敢把话题往那边转,怕滑向自己应付不来的场面。好在对方另起了话头:“我以前还以为,能写故事的人都很懂人情世故。”

“多少也知道一点点啦。”许应心虚道,“这个年纪如果说自己完全不知世情就太蠢了。”但人情世故的水又太深,人精之中还有人更精。许应的情商只够打顺风局,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被人针对他否定,即便是靠文字吃饭的他也会乱了阵脚节节败退。因为面对恶意,需要的不是对外圆融,而是对内的自洽稳定。

嘉嘉发出笑的气声。“这个年纪?”

“我比你大好多吧。”许应嘟囔。可能因为自己没有运动的习惯吧,他总觉得会在睡前去健身房的嘉嘉有朝气得多。

“哪有,我看过你的资料,你跟我同岁。”

“诶?”许应脱口而出,“可你也是单身啊?在人民广场会被质疑有隐疾的!”

唐恣嘉又气又笑,“你讲话之前有没有过脑子?啊?”

许应才怂回去。“哦。对不起。”

“有孩子就了不起了,真的是。”唐恣嘉轻轻揭过。

他有隐疾吗?

随着和许应的接触,唐恣嘉脑海中被唤醒的碎片越来越多;认识真实的许应、建立一份完全属于自己的对他的认知后,唐恣嘉并不想看见的画面也越来越多。

山上小屋挤在一起彼此取暖的冬夜,后来住过的酒店和大平层,许应从小长大的卧室里的衣柜、淋浴间和棕绷床;男性的身体不可能多柔软,但许应有柔软的性格和依恋姿态。就像在地铁口的初次见面、唐恣嘉感受到的情感冲动,在和许应的相处和陪伴中,记忆中的那种怜惜爱慕乃至性的冲动又悄然生长。

这很怪,唐恣嘉想。他们分明是纯洁的朋友,他不想受到来自朋友的性吸引。如果谁能打开他的脑子,恐怕会定罪他是一个想入非非的窥私者。这个许应和那个许应是很难分而视之了,但他必须得把那个“唐恣嘉”对许应的感觉和自己的感觉分开。否则他会开始动摇,怀疑有些究竟来自无礼乱入的碎片还是自己本身的性幻想。

他不能再在这里耽搁,唐恣嘉对自己说。他不会、不该喜欢许应;虽然有点讽刺,但就像魏未说的,适合他的是一个能依附于他的“娇妻”。他和许应没什么好发展的。两个三十六岁的男人,有什么好发展。他得回东京去了虽然回去也没什么必须的事,但他得回去了。得离开了。

许应听说他要“回”日本,慢半拍地愣了一声:“哦。”

本来他们就只是彼此提醒吃饭、连语音的一种网友搭子罢了。唐恣嘉淡化将要分离更远这件事:“以后你要什么周边,我帮你买。”

许应的声音又扬起来:“好的!我有一顶毛线耀西刺绣的渔夫帽,戴久了有块污渍我洗不干净,还蛮可惜的。你在日本如果看到好看的就拍照给我看啊!”

听到对方迅速释然似乎全不留恋,唐恣嘉心里又有些微失落。确实,他看许应多少有点看失忆前任的代入感,但对许应来说,自己却是才认识半个月的新人。许应又凭什么会对他不同,许应只是对谁都犯傻罢了。

54 | 4.11 蒜泥白肉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许应的药物储备,后来是在鞋盒里找到的。他收纳(藏)的时候计划得挺好:牙刷要三个月一换,药和备用牙具放在一起,三个月总会见到一次。去年双十一他屯了一板牙膏,洗手间空间不够,拉拉杂杂一堆就全都转移到鞋盒,鞋盒摆在冰箱顶上,又渐渐被购物袋等杂物遮挡。后来在松江那边、剧组订的酒店里一次性牙刷太好用了,他碰到保洁阿姨夸了一嘴,人家热心给他塞了一大把。回家之后就放在洗手台,这几个月一直在用薅回来的牙刷,也没有再去看过自己去年精心收纳整理完还沾沾自喜的鞋盒了。

这一个多个月,许应不知不觉已把家中整个清理了一遍。迫于无奈给认识第一天的新朋友看到他乱糟糟的这一面,令许应一度发下宏愿要收拾干净请嘉嘉来玩、一雪前耻。收拾到后来,连冰箱把手和门把手都擦了好几遍,还没好意思开口邀请,嘉嘉就要离开上海了。

“叶老师许老师,放饭了。”录音棚的小姑娘过来叫他们。“你们先吃,他们说录完这场再吃,待会你们过来看一下。”

“好。”

这部戏去年就杀青了。但过年前一个演员被曝了丑闻,原本后期都快剪完了、只能又把导演编剧拉回去改剧本打补丁。乔好演员和场地的档期再补拍完又过了半年多,这几天终于到了最后的配音环节。许应原本不用来的,但叶导说这戏太命途多舛了,趁着在剧组时关系不多的几个人都在上海,今晚约出来一起吃个饭。最近上海太热了,许应想想在家里还要多花电费,他就早一步来蹭空调。

叶烽琰问他:“你点的什么?”

“腌笃鲜。”

“都七月了你吃腌笃鲜?”

许应没吱声。

他跟叶导私交不错,许应的发小莫佳怡就是叶导的女朋友。棚内有配音导演在把控,他今天一来,和叶烽琰在控制室里待了会儿,俩人就转移去旁边空的小会议室聊别的了。

“你们想好了?”

“也没办法,不能真的生下来。”佳怡怀孕快五个月,但孕检查出孩子有基因缺陷,复查确定了会是唐氏儿。说白了也能生也能养,但生出来可能会是家长一辈子的负担。医院建议引产,但要他们自己决定。叶烽琰这短短几天,头发都白了一半。

许应心情也沉重。这次之后佳怡少不得得休养一两年,到时候叶哥都四十了。唐氏的概率就是随着父母年龄而增大,就算佳怡还愿意怀,四十岁的精子质量只会更差,再怀不论试管还是自然受孕都难保不是再次冒险和折磨。今天他们俩坐一块愁眉苦脸就为了这个。叶烽琰耙一把头发,“佳怡说她绝对不要把生命搭在一辈子照顾另一个人身上,说如果我爸妈非得要孙子就生下来给他们带,我们分手,以后她不见孩子。要不就流了,以后我们丁克,就我们俩过一辈子。”

“丁克也行啊。现在多少人能生都不生。”

小房间的门被敲响,再次推开:“许老师,这袋是你的。”

“好,谢谢你。”许应站起身,把他的腌笃鲜套餐和叶烽琰的轻食沙拉接过来。

小姑娘问:“我们可以借地方进来吃吗?”

两个男人赶紧拉椅子。“本来就是你们自己的地方,快进来。”

女孩们就提着各自的外卖和玻璃饭盒进来了。叶烽琰跟她们聊:“你们还没微波炉啊。上次来不就说买一个。”

“是啊,叶老师你跟我们老板说说嘛,太抠啦。”

另一个女孩说:“那老板会把今年年会的大奖改成微波炉,谁抽中就让他捐给公司。”

许应本来想找人说说“我有个朋友”,现在也打消了和叶烽琰聊的念头。

我今晚跟剧组的同事在外面聚餐。

许应配发了一张照片。

好。

嘉嘉只回了一个字,没有要跟他继续话题的意思。许应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还是关上了屏幕。他知道他该戒掉这种陪伴了。嘉嘉本就只是偶然路过的人,拉了他一把陪了他一段,仅此而已。俗话说单身久的时间长了看猪都眉清目秀,一个人生活孤单得太久,以至许应对他有了种类似生活伴侣的依恋和错觉,许应知道那是错觉。

叶烽琰看他。“不舒服?”

“中午吃撑了。”许应随便敷衍过去。

“就跟你说要养生。”从备孕以后,叶烽琰最爱的可乐都戒了,减重十多斤。可惜天不遂人愿。“许应,不要因为你单身就以为自己还年轻,你也四舍五入四十岁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