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从不相信婚姻结成的纽带足以将两个家族紧紧地捆绑在一起――这个世上。连血缘都不是可靠的同盟,何况婚姻?
幼时的不堪经历与兄长后来给予的一切形成鲜明地对比。让霍光更加重视自己的亲人――他认定的亲人。
直到现在,上官家仍可算在他心中划定地圈子之中,因此,看到上官安返回后,脸色隐隐有些不对劲,他便悄悄示意上官安过来:“出什么事了?”
霍光没有看上官安,只是动了动嘴,轻声询问,显然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上官安微微倾身,微笑着向他告状:“出了点小事,外姑已经处置了。”
霍光不由愕然,上官桀也不无讶异地看了儿子一眼。
上官安轻笑:“没什么,可能是阿公对小儿有些偏爱了……”
“兮君?”霍光首先想到的是外孙女,要说偏爱,他还真的是偏爱这个品性与长女极相似的外孙女,待看清上官安的神色,他不禁微微皱眉:“无疾?”出生三月命名时,上官安给长子取名“鸿”,不过,因为孩子年纪,平时很少有人唤这个名,霍光与东闾氏更喜欢唤外孙的小名――无疾。
上官安点头,随即便宽慰两位长辈:“真的无事,否则,我也不会过来了。”
霍光稍稍安心,上官桀点点头,都没有再追问――
四个月的婴儿能出什么事呢?
正是因为上官安地轻描淡写,待哺食之后,来客尽散,霍光与上官桀去看上官鸿时,才被吓了一跳。
“这叫无事?”上官桀怒不可遏地质问儿子,上官安捂住女儿的耳朵,连连陪笑:“只是涂了药,看起来唬人罢了,真的不严重!”
婴儿服药麻烦,烫伤的范围也不大,太医便只是涂了药,因此,小婴儿的脸一半都是黑的,当然,大惊失色的祖父与外祖父站在床边,脸色更黑。
“究竟是怎么回事?”霍光皱着眉问东闾氏,东闾氏看了看夫君与亲家,强笑着道:“意外!今日人手不够,一来二去,屋里看护的保母、奴婢都以为还有别人在,便去别处帮忙了……几个小客人不知轻重……”
送走上官家一行,大门一阖,霍光便再次问东闾氏:“究竟是怎么回事?”
东闾氏脸色一冷:“成君就是这么说的,我也只知道这个答案!”
听到这个回答,霍光地眉头皱得更紧了,片刻之后才道:“你如何处置的?”
“让她们母女俩去家庙跪三天!”东闾氏极为坦诚,霍光皱着眉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夫妻俩一路无语,将要入正寝时,家老忽然追上来禀报:“主君,军司空杜君来了,说有急事,要立刻谒见。”
霍光一愣――
杜延年?!
刘弗陵即位,追尊生母为皇太后,为其起云陵,去年夏天,又下诏为云陵起园庙,霍光便把刚征补为军司空的杜延年派去云阳,负责云陵事宜――
他能有什么急事?
霍光一头雾水,却示意妻子先休息,转身往前院行去,没走几步,他蓦然想起杜延年临行前,他还随**待了一件事。
想到那桩事,霍光立时加快了脚步。
注:息女,是对自己亲生女儿的称呼。《史记-高祖本纪》:“臣有息女,愿为季箕帚妾。”张守节正义:“息,生也。谓所生之女也。”
13、杜延年带来的消息
杜延年的确是为了霍光临行前的交待而赶回的,因为从云阳赶回,他恰好与封侯的诏书错过,到了霍家,才从已经是博陆侯家丞的家老口中得知这桩喜事。
“大将军与左将军同日封侯?”杜延年一怔,随即警醒地接过家丞亲自奉上的热汤。
“是的!”家丞不明白,这个家主信重的军司空为何独独追问这个问题。
杜延年捧着耳杯,低头看着袅袅升腾的热汽,沉默不语,连霍光来了都没有发现。
家丞刚想提醒杜延年,就被霍光摆手阻止,随后又在他的示意,轻轻退出书房,
“大将军!”
杜延年也不知道自己沉思了多久,一抬首见霍光就坐在自己对面,不由吓了一跳,立即就要起身。
霍光伸手按住杜延年的肩膀:“不必了。看你这样子,是从云阳赶过来的吧。”
杜延年没有坚持,笑了笑,将已经变得温热的汤水一口饮尽,随即尴尬地道:“臣不知大将军封侯,空手登门……”
“无妨!”霍光摆手,“杜家已经致礼,你那侄儿并没有落下你。”随即便转回正题:“家老说你有急事,是云陵,还是……”
杜延年点头:“是将军上次交待的事情。”
霍光神色一凛。更加严肃。杜延年却犹豫地周望了一下。
“放心!”霍光摆摆手。“如今。在我这里说地话。没有一个字出得了这间屋。”说到最后。话中已带了几分狠厉。
杜延年这才安心。不过。还是压低了声音回答:“钩弋宫地宫人当日全部下了掖庭狱。上次将军借起云陵地机会把人送过去。我仔细讯问过了。不过。无人知道详情。想来赵婕妤当时还是与苏文合谋……”
这个结果并不出霍光地预料。因此。他只是轻轻颌首。等杜延年地下文。很显然。这个结果不可能让杜延匆忙赶回长安。
“……不过。有一个内者说了一桩事情。”杜延年稍稍停顿了一下。并非犹豫。而是不安。“臣并没有找到相印证地证言或是证据……”
霍光微微挑眉。沉吟片刻。还是示意杜延年说下去。
“据那人说,八月初,内者令郭穰求见过赵婕妤。”杜延年只能尽量客观地描述自己讯问所得的答案。“那人很肯定地说,郭穰与赵婕妤从无往来。”
“郭穰?”霍光觉得这个姓名很熟悉。
杜延年莞尔,轻声提醒霍光:“他曾出首刘屈妻祝诅大逆。如今是……”
“内谒者令!”霍光神色立变,冷冷地接口。
杜延年垂首不语。他很清楚霍光为何如此反应――后元二年,望气者言中都狱有天子气,前往皇曾孙所在的郡邸狱宣颁诏令的便是内谒者令郭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