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四老爷皆是无言,阿鱼又将视线投向五老爷,“五叔呢?”

四老爷这才道:“你五叔前几日伤风,这几日嗓子哑了都说不得话。”

阿鱼立马道:“那五叔还要多保重身体。”连怀衍也附和。

五老爷对他们微微一笑,又点了点头。

连怀衍眼神却是一暗,不过也只是一瞬,随即又笑道:“也不碍事,母亲如今已经大好了,待会儿伺候她用了药我们再走。”

连家三位老爷又不能给出什么法子来,连四老爷见话已说尽,便道:“是,治国乃大要,既是二嫂已经无碍,你们离家也是无妨。”

连怀衍便带着妻子告退离开,一路上步子紧快,阿鱼猜测他是察觉了身边,低声问道:“表哥发现了什么?”

连怀衍脚步不停,“回去再说。”阿鱼便也加快脚步,才进门阿鱼就高声道:“快将行囊都拿去门外,我们巳时便出发了。”

院里的下人们立马就活动起来,阿鱼又叫雁影跟鹤音在院里守着,不许人靠近正屋,“表哥,究竟是怎的了?”

连怀衍坐在桌前,低沉道:“昨夜五婶还说五叔在她院里唱了曲,如今却说嗓子不能说话,况且我昨日问五婶五叔的近况,她也未提到此事,五叔身上必有蹊跷。”

阿鱼也坐了下来,“三叔四叔清晨在那里等着劝告我们也在理,五叔来了却只是看着?他装作伤了嗓子,是不想跟我们说话?”

连怀衍脸色阴沉下来,“听五婶跟三叔四叔的意思,都是希望你能留下来,三叔四叔都不是坚定的人,叫人劝几句就说通了,今早行事极有可能就是五叔的意思,五叔为什么执意留你在府中?”

“我在府中能有什么作用?我不会插手去管府中事务,最多就是陪娘说说话,跟五叔没有半分交集,若是他指使画珠谋害娘,又还损了画珠一条命,万不可能只是要我留在府里尽孝。”阿鱼说着也激动起来,脑中思绪无比混乱。

“如此费尽心思,少说也是结了什么愁怨要……”

连怀衍搂住她,“陶儿,别激动。”

阿鱼伸手抓住他一只胳膊,在他手上拧了一下,连怀衍疼得皱眉,阿鱼却慢慢冷静了下来,“我跟五叔的交集,只有从前拜年的时候,义母带着我们给外祖父磕头,远远看着,后来常来连家玩,也只远远见到,然后就是认亲之时,五叔接了我的靴子说佳妇如此……”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前几日她跟雁影在园子里听到的,那假山中男子的声音,跟认亲时五老爷说话的声音,不正是一样的么?

阿鱼看向连怀衍,问道:“表哥还记不得我那日黄昏从库房回来就有些不安宁?”连怀衍点头。

她便说出她在园子里听到了什么,连怀衍听完心头大撼,“那男子就是五叔?”

“我那日也没听出,因觉得那声音仿佛听过,却说不出来,如今一联想,两道声音正好能对上,表哥,我虽非过目不忘,但是记性不差,当日我不欲多管闲事,急于抛去那记忆才没想起来。”

连怀衍看她情绪还激动便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如此便说得通了,你们以为没有惊动他们,但是却被发觉了,他怕丑事败露,即使不知你是否听出他们是谁、是不是要管这事,以防万一,便要拿捏住你。”

说到此他脸上阴沉更甚,“这样就对了,他今日不说话,也是怕你听到他声音想到什么,我们若是去了凤翔,一去就是三年,他也容不下这般情形。娘卧床了,我跟你要么都会留下,要么你一人在府中,他能叫画珠心甘情愿为他赴死,手段定也不差,总有法子叫你跟雁影再也无法开口。”

阿鱼转身凄惶道:“他要杀我,只有死人才会彻底闭口。”

“别怕别怕。”连怀衍紧紧抱着她安慰,眼底一片肃沉,“万事有我在,这事你无论如何再不能管了,等我来处理。”

“不。”她在他怀里摇头,“我不在局中,他就不会实施计划,我们怎么也找不到证据。即使是从他那里找到了画珠的荷包甚至二人的定情信物,哪怕是写了画珠名字的书信,他肯定也会想办法开脱,三年后、五年十年后,我并未听出假山中女子是谁,即便我揭发此事,也是毫无依据,即便祖父信我,只要他没被切实证据问责,他就能安然无恙。”

第 112 章 [VIP]

连怀衍却不同意, “万不能叫你涉险,我……”

“表哥。”阿鱼按住他的手,此时她也冷静了下来,镇定道:“从五婶的态度来看, 或许她也是知道此事的, 却肯帮着五叔欺瞒, 若不是她畏惧五叔, 便是五叔之事败露之后会连累五房所有人。”

“后一种解释更能说得通, 若那假山中的女子只是府里普通下人, 于五叔而言不过风流韵事一桩,何至于如此大费周折, 那女子身份或许更不堪。”说着他眼底划过一丝厌恶:“或许便是府中哪位女眷,”

他自少时起便少有在家中, 是三年前阿鱼说了府中下人无规矩礼仪之后他才将心思转到家中来,想着总要给她个安适之所,未料却是让她卷进了如此不堪之事,想着又用力收紧了双臂,将阿鱼圈得更紧,喑哑道:“陶儿, 怪我惹你入此间。”

阿鱼抬头看他神色愧歉,温声道:“这也不算什么。”

她又小声笑起来,“是我贪图一卷温柔,要表哥你这个人,是我心甘情愿。”

连怀衍听得心动, 俯首轻啄她眉心, 轻声叹道:“你还是怪我好些。”心中却打定主意不能让他涉险, 他是清楚五老爷的性子的, 昔年平江人曾夸其江南荀令君,又是过目不忘的聪慧人,青史野碑都能讲来,这样的人,与之相搏才是凶险,别说画珠的针线活了,便是两人是否相识这府里恐也无一人知晓。

阿鱼看他神色忧思,又道:“表哥,我若不做诱饵,如何抓住他证据?”

她说着便从连怀衍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坐在他对面捧上他的手,“若是拿不住他害人的确凿证据,祖父便是命他日日反省,拿了先贤之明时时教诲,他也不会泮林阁音。你当初说不会叫我仅受制内宅家事,如今阴谋阳计之下,你叫我置身事外我心中也不得安宁。”

“此事危机重重,我知晓你明心慧眼,你若有丝毫伤损,我的心又怎么安宁?”连怀衍反手将她的手包住,眉山微蹙着看向她:“若五叔果真犯了不伦不堪,你是揭发之人,往后你该如何自处?如今世道陋习,为人媳者尚有被说成外人的,你又是刚进连府,往后祖父见到你便会想到是你揭发了五叔,他就是圣人也难免心生嫌隙,更兼有家中叔伯婶娘们,亲亲相隐尚为人伦所容,你为晚辈,揭发长辈不堪于公理无碍,于私却难免受到他们议论。”

“你我良人,亦为眷属,我可爱你容你之万物,却不能让你受旁人议论。此事你当信我一回,我是男子,又在朝为官,我心痛五叔所为,正好及时唤他回头。我当着众人面点破他虽是叫他失了颜面,好歹让他有所忌讳,往后若你有丝毫损伤,我跟杜家,还有德妃都敢第一个怀疑到他身上,五叔多年科举未中,又渴望进入朝堂,往后他断不敢再荒唐行事,如此也不损你在祖父叔伯们眼中的声名。”

阿鱼却还犹疑,“可是我乍然离府,五叔怎不疑惑?”

连怀衍看她有些动摇了才放心下来,搂着笑道:“拿你家良人当什么庸才了?也是琼林宴上客,断过青史三千事,如今到了这一步,再拿不住证据,往后几十年也不用做官了,赶紧回平江养老去。”

阿鱼被他哄笑,粉拳轻点他几下,“这是要紧事,说笑什么?”

连怀衍便小声讨饶,阿鱼却有别的计量,两人商讨几句就说起对策来。

日头东升起,鸿雁乘风去时,秫香馆中,三太太拉着阿鱼道:“昨日也没去杜家说一声,你们如今推迟了去任上正好,不过派个人去杜家报信便是了,你怎还亲自去?”

阿鱼笑道:“本是想着叫垂文去说一声,不过昨日回来之时想到义母说今日我四姐姐会回去,想着回去同她碰上一面也好。”

“是该这般。”五太太说道:“你们姐妹下次再见就是三年后了,往后仕途奔离,也是见一面少一面。”

阿鱼也微笑点头,再应酬几句便回院里换了衣裳帷帽去了杜家。

连家至杜府要路过一片少人烟的郊野,娴嫂子跟在马车后面,想到主子交代的事,步入此间时神色不免有些紧张。等一行人进入郊野正中,果真遇上麻烦,一堆山石断木阻了去路,娴嫂子便立即叫护卫们簇拥到马车四周来。

为首的护卫是军伍出身,正是垂文的兄长,娴嫂子的丈夫,名叫封珧的。

只见他走到娴嫂子身边道:“断木新痕带湿,山石带新泥,是刚拦上不久的,郎君猜得不错。”

娴嫂子便向马车中喊道:“奶奶,这里路被堵上了,是要改道还是叫他们搬了拦路山石?”

帘中传来雁影的声音,“奶奶说改道路远,还是搬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