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樺
闺女,人有本事留在上海工作,多好多孝顺的丫头啊,家里的洗衣机,什么扫地机的东西,不都是你给我们买的,谁来了不夸一句还是女儿细心。”
“但是别人都给家里买房买车,你们现在还住在老房子里,明明……”
“住在这里是因为我们习惯这里的生活了,人的根在这里,挪走不就死了吗?傻姑娘别瞎想了,要是不想回来接你妈的剧团就算了,我现在想明白了,还有贺清黎呢,是伐?”
吴希樾知道老吴是在安慰自己,拉过老吴的手臂就跟小时候一样抱着他的手臂呢喃说:“爸,你说人不长大多好啊,我每天坐在天井那里给花浇水,乖乖地喝你泡的茉莉花,等着糕饼在灶上一点点冒热气,好像一天什么都不用干就那么过去了。”
平时吴希樾很少跟老吴说自己工作上遇到的烦恼,难得撒娇说自己不想长大,倒是让老吴留了心:“怎么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是不是工作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了?”
“没有,就是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啊。”
“也是,当年你就只有我半个手臂长,也不知道怎么就能长成这么大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追忆着过往,直到窗外响起贺清黎的喊声:“姨父,我先走了。”
老吴听见声急忙起身去送贺清黎,吴希樾抖动几下发麻的脚就跌跌撞撞地起身穿鞋。
家里太压抑了,她想出去走走。
出门的时候白颜萍瞥了她一眼仿佛没看见她一样继续喝茶,老吴忙着收拾厨房去了,她也懒得跟白颜萍吵,握着手机就出了门。
这个点也不知道去哪里,漫无目的走着就走到了镇口的戏台。
“咿呀~~”
远远就听到戏台开唱的声音。
今天也不是过节,估计谁家红白喜事才早早开唱。好奇的顺着声音走进戏台门,抬头就看到快五十岁的老孙姨在台上唱着穆桂英。
台下坐着几个穿着衬衫夹克的中年男人。
好奇地凑近守门大叔问:“朱叔,今天怎么这个点开戏啊?”
“茜茜,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拿点东西。”
“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大上海好玩伐?”
“就那样吧,”吴希樾并不想多提上海的事情,转移话题说:“叔,台下坐的谁啊?”
“说是省上什么局的过来视察,从开幕就在下面打哈欠,打电话,说说笑笑的压根没怎么听。”
吴希樾听老头抱怨了几句就好奇地走到最远处拉开竹椅坐下,扫视一眼果然都在低头玩手机。
台上的小丫头正做着空翻累的满头大汗也没人抬头鼓掌,谢幕时才稀稀拉拉响起敷衍的掌声。
此时某位坐中间位置的领导张嘴打了个哈欠。声音格外响亮,比台下的乐器声都响。
坐在领导身边的镇长拉着脸就让小丫头抓紧下场,陪着笑说:“最近我们也在寻求贴合年轻人的喜好,创新搞了出融合剧,还请领导帮忙提提意见。”
“是吗,看来你们还挺有想法的。”
“是领导带了个好头,领导的好。”
众人笑开,台上就响起了流行乐《苏三说》的背景音,音响里唱着 R&B 音乐,一群人穿着戏服唱着陶喆的歌,动作则比着戏曲的姿势绕着圈,吴希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看不懂台上在干什么。
正当她迷惑时,正中间的花旦突然高呼 一声喊冤,停滞的台下班子跟收到冲锋号一般,立马激动地开始吹拉弹唱,台上也恢复传统戏曲唱段。
望着不伦不类的改编,吴希樾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像酱爆鱼子酱的奇怪杂糅。
几位领导望着戏台如坐针毡,纷纷打着官腔说赶着去下一个地点就先走了,戏都没唱完,打的是剧团的脸。
人走完了,吴希樾还坐在原地。
戏台有开场了就不能停的规矩,台上的人还在尽全力表演,她看着满肚子心酸实在不忍心走。
等结束了,就听到台上的人说可以去门口买点戏曲玩偶的小纪念品,估计是没认出来她。
走到门口一看,粗制滥造的娃娃是义乌都不同意出厂的标准贴的眼睛都是歪的。
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堵着股劲儿就闷着头回了家。
快步径直走进自己卧室就换衣服躺在床上,眼泪无声流了出来。
她难过的是,这场戏中所有人的努力被轻视。
夜晚追逐梦想的底层跟金铃子一样,脆弱的让人看不清生命的纹路却又异常执着的绽放零星光芒。
心烦的拿出手机滑着音乐软件目录表,最后停在《Time to say Goodbye》。
放着莎拉布莱曼的歌声就将手机放在床边对着天花板发呆,迷迷糊糊间伴着歌声睡了过去,丝毫没发现白颜萍站在门口对着自己叹气的样子。
那首《Time to say Goodbye》是白颜萍除了越剧外为数不多喜欢的歌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首歌才让吴希樾走上了所谓的音乐剧道路。
望着长大成人的女儿,白颜萍心里更打翻的调味瓶一样,面对死亡才知道对于亲人的珍惜,但那么多年的隔阂也不是她现在抱抱亲亲吴希樾就能弥补回来的,她不可能像小时候那么好哄了。
更何况,还隔着吴希樾小姨的事情。
吴希樾那么爱她小姨,那件事是永远不会原谅白颜萍的。
身后被人搂住肩膀,老吴比了个嘘的姿势,两人就这么靠着门安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女儿,站了会,白颜萍就有些乏了。刚动完手术身体本来就虚弱,今天又跟贺清黎“说”了那么多话又站着,体力不支地摆摆手示意自己要去休息了。
吴希樾醒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老吴难得没叫醒自己起来吃晚饭,而身旁的手机早就没电了,拿起手机就找了根线充上,之前被前同事拉进去的工作吃瓜微信群里早就消息漫天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