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疼得惨叫出声来。慕无尘反手就要直接扭断我的脖子,可就在这一瞬间,他触动了锁链上的另一道咒术那是比缚灵咒还要强力的咒法,连接着锁链镶嵌的石壁,将慕无尘整个人瞬间地给扯了回去。
慕无尘重重地撞在了他身后的壁上,硬生生地呕出一嘴血。我喘喘地爬起来,不住地往后退缩到离他最远的角落,慕无尘却像是一个疯子那样,他“唔”“唔”地咬牙用力扯动着锁链,不要命地释出灵气,他想是发现是石壁上的阵法在作祟,便徒手去抓裂壁面。“啊!!啊!!”他的十指指甲都已经裂开,抓过的痕迹上,都留下他的血。
我抱着自己脱臼的肩骨,紧闭着眼害怕地把自己藏进黑暗的角落。我整夜都在哆嗦着,齿关不住打颤,寒冷和惧意紧紧缠绕着我,这一个晚上,我就一直听着那个男人的咆哮声。
渐渐地,声音止住了。微熹的光芒照在我的脸上,我睁了睁眼,才发觉自己竟睡了过去。我茫然地爬起来,一动肩膀,就觉着刺痛。我抱着臂,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小心翼翼地钻出脑袋
我瞧见了慕无尘。他倒在石壁下,闭着双眼,他衣服和双手都是干涸的血渍。我看了好一阵,他都没有动,胸口也没有一点起伏,就好像已经死去了一样。
第4章 (十)-(十二)
《被嫌弃的受的一生》 (十)
整整一天一夜,慕无尘都没有醒过来。
他在一个晚上透支了自己灵脉里所有的灵气,不死就已经是奇迹了。直到圆月当空,我才从角落里出来,托着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走近他。
我犹豫地弯下身来,将手指探到他的鼻子下,虽然气息微弱,可人确实还活着。
此处白日里的温度尚可,到夜里就急转直下,十分寒凉。慕无尘的身子像尸体那样冷,想是他灵气散尽,灵脉空匮,连为身子御寒都不能。我用干柴生了火,手里拿着火把走回来。
近看之下,慕无尘的伤处比我所想的还要狰狞。他的十指伤痕累累,指甲尽数掀翻,两手上的新旧伤加在一起,这双手怕不是要废了。除此之外,他身上也有几处大大小小的伤处,伤势不知如何。我打量起了束缚住他的锁链,那一条锁链扣住他的脚踝,由细至粗,根部镶嵌入他背后的这块石壁上。
这条锁链满是触目惊心的刮痕,是慕无尘徒手拉扯时留下来的。上头的咒文微微发着光,连接着石墙上的壁纹,我看了半天才瞧出来,这竟然是天罡伏魔阵。
这是世间最顶级的阵法之一,据说可以用来镇压蛮荒时的恶兽。我以为是天剑阁众人将慕无尘关在这里,可是,哪怕倾注他们所有人之力,恐怕也没法布下此阵。这么说的话,难道是慕无尘将自身给禁锢在这么一个地方……?
冷风萧索,我回到了角落里,望着跳跃的火星子,微微失神。
这世间上,有各种各样的咒术,而当中也有被称为禁术的,这种术法,对施咒者和承受的一方,都会带来极大的损害。每种咒术都需要一件信物作为依托,若要使术法失效,除了解咒之外,还需要将信物毁掉。慕无尘之所以如此厌憎我们母子二人,说到底,也是我娘不义在先。
人人都知道,剑修的剑,不亚于他们自身的性命,甚至对许多剑修而言,人可以死,剑,也必须长存。我娘以青峰剑作为禁术之根本,她就是想要让慕无尘被摄魂术折磨一辈子。这样的爱,不但过于自私,也彻底地断绝了自己的后路,清醒之后的慕无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接受她。
当年,浣剑真君拿回了青峰剑,世人皆以为他的绝情道破了摄魂术。谁料,慕无尘很快地就受到禁术的反噬之苦。据说,被禁术反噬,会使一个人产生幻觉,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令人不忍日夜地受其折磨。这不仅会害人性情大变,一不小心,更会走火入魔,彻底沦为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子。
慕无尘为了摆脱摄魂术,这些年来,一直都在闭关。他试图凭自己的力量,抵抗摄魂术的折磨。可是他越是挣扎,禁术的反弹就越厉害,到后来,便成了困兽之斗。我回想起当年种种,慕无尘早就已经显现出端倪。这也就能够说明,袁飞死的那一夜,他为何要对我……
我抱紧了自己微凉的身躯,过去的一些困惑,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那时候,他必是将我当成了我娘,醒来后便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可是,他厌恶我如斯,若真想起了他对我做过了什么,不知会不会更觉后悔,没有在当初一拿到青峰剑的时候,就马上杀了我。
一直到第三日,慕无尘才苏醒过来。
我醒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坐起来,在石下趺坐调整内息。他的嘴角挂着一行血丝,额心的丹红依旧鲜艳,更衬得那张脸如同死者一样苍白。
我现在只不过是个没有了修为的废物,若无精气的滋养,便需要以食水果腹。我这几日都靠着嚼叶根和野果撑下来,等肩上的伤势好转,我便动手做捕鸟的笼子。我过去曾一个人在荒山野林生活过一整年,想要让自己活下来,还不算太困难。这儿没有野兽,只偶尔从天上会飞下来几只来喝水的飞禽。我以野果为引,熬过一整天,运气好的话,也能逮到一两个吃的。
我将禽肉烤熟,这肉一点味道都没有,可我已是饥肠辘辘,一口气吃了俩,这才想起慕无尘。
我无声地回头,看向那一处。慕无尘仍旧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他只除了第一日开过口之外,就再也没跟我说半个字。他权当我不存在,也从不和我解释自己的情况。他没日没夜地打坐,便是我都感觉得到,他的灵脉滞涩,修为就算还在,却没法将灵气运用自如,再这样下去,等待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慕无尘如果想要活,就必须毁剑,可这样的话,就算能解开咒术,他也只会彻底沦为废人。剑修骨子里清高傲然,诸如慕无尘这等强者,宁死也不会抛弃自尊。
我将吃的和装着清水的木碗放在他能够到的地方,过去的慕无尘可以利用日月精气转为自生的能量,可他现在空有一身灵气,却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和一般人又有什么区别。我看着他,嘶哑地开口道:“堂堂浣剑真君……总不能,把自己给饿死。”
本来,我根本用不着管他的死活。
当年,是他亲手斩断我的剑,把我打下俗界。要不是没有护身咒,我已经没命。看着慕无尘这凄惨的样子,我应觉得大快人心。若还是那时候,我肯定打从心底恨着他,但是,在经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我已经没有这个力气去憎恨谁了。
我们二人困在此处,就算爬这悬崖,也爬不出去。我若还希望能够出去的话,只能盼着慕无尘多活一天。
要是他死了,这里,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慕无尘没有理我,他连气息都没有变化。仔细想想,他活着对我来说,似乎和死也没区别。可如果我没有这么想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撑多久。
翌日起来,我放在他附近那些吃的,还原样留在那里,他动都没动过。那天,我又把吃的放下来,他依然没有吃下去。慕无尘清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可就算他能把自己给活活饿死,他也绝不会动一个魅妖给他的东西。
我不是天生长了一身贱骨头,他不肯吃,我又何必浪费粮食。我把他不吃的全拿回来,自己啃得一干二净,那些吃的有的都发馊了,我真是存心和自己过不去。我蜷在角落里,胃微微发胀,我难受地揉着肚子,有雨滴从天上落下来,滴滴答答地砸在湖面上。慕无尘就坐在雨中,任由雨水浸湿全身,冲刷自己身上的血污。
这样的画面,让我想到那一夜
我背着死去的袁飞,想回到师门,雷雨冲塌了一个小山头,我没有被淹没,而是滚下了险坡。没多久,我就醒过来了。
谁也想不到,我之所以会清醒,是因为来自身体里那股难忍的燥热。那种热,连我那时置身于后山谷底的冰寒雪地里,都没办法解除。我好似被人给扔进了滚水里,全身的皮肤都在发烫。“嗯……”我跌跌撞撞地起来,身体擦过粗糙的壁面,嘴里便溢出软糯的呻吟。我从未发出过那么淫荡的声音,可是我真的忍不住。我好热,我的下腹有一团邪火,身下的肉第一次这么痒,痒到整个人都快要疯了。
我不知谁可以帮我,我踉踉跄跄地走到一个冰洞里。那里不知是谁人闭关的洞府,我听见了剑挥砍的声音,贲发的灵气使整个巨大的洞府都震了一震。饶是有理智的人,都知道要赶紧逃得越远越好,可我身躯却一软,跌在了冰面上。
“啊……!”我抱紧自己,夹紧自己,像一条发情的母狗。我看见了冰面上自己的倒映,我的瞳孔散发着异光,那是魅红色的。
是妖。
正是那一夜,我的媚骨第一次醒觉。我也终于明白到,我再怎么努力,我也不可能让他人接受我。从我被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我就错了。
我睡了过去,到了夜半,又一阵狂啸声把我给惊醒了。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回,那头的动静再怎么大,我也不敢把头给探出去。我把自己拼命地藏进黑暗里头,抿紧双唇,连呼吸都不敢。
慕无尘这一次发作,远比上回还要厉害。他用力地拉扯锁链,拳头击着墙面,他过去修的是绝情道,摄魂术的反噬就将他变成一个躁狂、无理智的疯子。这种情况,会随着发作的次数,而变得越来越糟糕。迟早,慕无尘的心智会被彻底侵蚀,到那时候,这世间就再也没有浣剑真君了。
我一直忍到天亮,等到那里的声息渐弱,到完全没有了动静以后,我才敢从角落里钻出来。待看清了眼前的画面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慕无尘倒在血泊中,他咬破了自己的手腕,血液一滴滴地渗透入土壤里。我还没回过神,人已经跑了过去,跟着腿一软,就跌坐在他的身边。我看着那一大滩的血,唇嗫嚅着:“真……真君、真君……!”我摇晃着他的肩,“慕无尘、慕无尘”
我曾经恨他入骨,盼着他生不如死。可是,一旦他真的要死在我的眼前了,我心头却又升起了一种恐惧。我不知自己对慕无尘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我的行动远远快于我脑子的判断。我扯下自己袖子上的一块布,赶紧帮他包扎住了伤口。我满手都是他的血,指尖一直哆嗦,我不断地喃喃:“慕、慕无尘……你可别死了、可千万别死了……”
我不晓得自己为何如此地害怕,但我清楚的只有一点,慕无尘决不能死。
我包扎了他的伤口,慕无尘身上的脉搏极其微弱,几乎可以说是一脚已经跨入了鬼门关了。我处理好他几个伤处,就发现慕无尘的身子在发烫。他淋了一日的雨,又发了狂,底子全被抽干了,谁能够想象,浣剑真君竟可以沦落到比一般的人还要孱弱。
我只能将他潮湿的衣服给脱下来,那衣物残破成不成样子,一泡进水里,就将水给染红了。我将自己的外袍解开,盖在他的身上,在他旁边生起了火。我擦拭了他脸上血污,把煮好的热水一碗碗端过来喂了他。我忙碌了一整日,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慕无尘依然没有明显的起色。
我茫然地坐在火堆旁,天空上有模糊的月亮。到了深夜,慕无尘就开始发抖。他是寒邪入侵,身子暖不起来,他这模样,让我想到曾经我助过的贺兰芝。贺兰芝当时双眼瞎去,发烧发了连连两夜,我怕他撑不过那个晚上,就想到了那唯一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