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赫连江道:“谢天澜,你莫以为我等看不出来,你千方百计对这魅妖好,也是念着他身上的好处。”他轻蔑地冷哼了一声,“你一直对慕无尘心存妒忌,之所以养着这个小子,也只是想让慕无尘难堪。你说我们妄为正道,自己也不过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罢了!”

谢天澜一个走神,就被剑刺穿肩胛骨,他退了一退。他身上已经划破了好多道口子,血染红了地上的雪,教人触目惊心。那几人见一直没办法攻下他,互相交换了一记眼神。若说先前他们还有留情,那现在就是杀招频出,竟真的打算置谢天澜于死地。

“……师叔!”我扯着破喉咙般的嗓子,眼看谢天澜不敌,我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我抬头看着他们,冷风刺骨,我从来没觉得这么冷过:“诸位长老……此事,无关惊鸿剑,是我诱惑了他,若不然……谢天澜怎会做出这等叛离天剑阁之事!”

“青峰!”谢天澜一嘶吼,就有血从嘴角溢出。这样下去,他们真的会杀了他。

几十双的眼睛看着我,冷漠中带着轻视,仿佛我不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只是个蝼蚁,我的意愿、我的感受还有我的生命,在他们这些大能眼里,都不值得一提。

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在这个世间,并无正邪之分。唯有强者,才可为刀俎,弱者只有任人宰割。

见我如此懂事,赫连江总算满意地一点头,他到底爱惜人才,舍不得就这么杀了师叔。他最后说:“来人,将这魅妖带去禁地。”

《被嫌弃的受的一生》 (九)

我从未向第二个人提起过,我们一行人去主峰后山的那一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如何杀死袁飞。

大雾遮眼,寸步难行。我们九人在来到深山里头,就被这诡异的大雾给冲散了。

我已经察觉到了,这不是普通的迷阵。是魔气。

我发现了,这一股魔气,和当夜在草头村时,偷窥过我自渎的魔修,是同一个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魔,竟敢明目张胆地闯入天剑阁的地盘,莫非……他早就混迹于我们之中了么?

这样的猜测令我恶寒,如果这个魔修真的如此厉害,此事绝非我等能处理,必须马上告知各峰长老和阁主。

这迷阵很不寻常,并非一般的障眼法,不但找不着出路,此处还有发狂的兽类出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吞噬入腹。我一路下来,不知杀了有多少,我一边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前进,一边寻找其他的师兄弟们。在迷阵里,一个人的五感也会被迷惑,不能用常理去推断,我根本分辨不出,自己毁剑砍杀的到底是一只兽,亦或是人。

“师兄!”我才刚拼死杀了一只妖兽,就听见有人叫唤,“慕师兄!快救我!”我倏地循声看去,就看见雾里模糊的影子。我听见师弟喊救命,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直赶而去。那魔修与我斗上,他确实非同一般,竟对我的招数套路了若指掌,他用剑亦十分了得,我与他过了不下百招。从招式上来看,他略胜我一筹,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不知怎地一走神,我便趁机使出最后的杀招。

断水扎穿他的心口,我听见一身闷哼。我以为我总算杀了那个魔修,便看迷雾渐渐散去,不知哪里来的水滴砸在我的脸上。下雨了。

我喘喘地,看着我跟前,他无力地一跪。暗红的血渗透过他的青衫,血水随着雨流入了泥土之中,我怔怔地睁大眼:“……袁飞?”

袁飞两眼逐渐涣散,他颤颤地抬手,徒手按在我的剑上,拼命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剑给拔出来,溅出的血划过我的眼睛。跟着,他便直直地倒在我的眼前。

“袁飞!袁飞!”我扔了剑,慌忙地扶起他。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袁飞好似也清醒了过来,他看着我:“师兄……”我压住他的伤处,嘶声道:“忍着,你给我忍着!我马上就带你回去找师叔!”

袁飞却紧紧地抓住我:“别去……!”他看着我的目光没有怨恨,想是知道并非我害的他。他满眼不甘,死死地拉住我,似乎想告诉我什么。我侧耳去听,只听他道:“小、小、心……”

当他说出凶手的名字时,一道惊雷却划破天际,眼前突然大亮,如白天一样。我没能听清是谁害了他,袁飞就已经死了。

我不是没见过人死,可死在我眼前的,是我的同门师弟。我再怎么憎恶他,也从不没想过要他的命。我全身冰凉,胸口被绞紧一般地难受,但我也知道此地不能久待,我也不能把袁飞就这么留在这里。我解开腰上的束带,将袁飞的尸体背在身后,用束带系紧。

一路上,我都没有遇到其他的同门师兄弟。深山的路蜿蜒难行,老天爷也不帮我们,雨越下越大,不停地打雷,连御剑都不能,我身上也有好几处伤,肩膀后有一道被兽爪抓出的伤痕。那爪子许是淬了毒,我的步子越来越沉重,身子的一般已经麻痹了,如果先扔下袁飞,兴许便容易一些。可我不是个畜生,我决不会为了自己偷生,丢下自己惨死的师弟。我得把他完完整整地带回师门,然后找出真正害死他的凶手,为他报仇。

忽地,雨水冲塌了山上的泥石,我一个踉跄,滚下了山坡,袁飞也摔了出去。我挣扎地爬起来,伸长着手想抓住他,可又一道巨雷擎下,我嘶声大吼:“不要!!”在袁飞的尸首坠下险坡的同时,我亦跟着提气跃出,一个山头的泥石流从我们的上方冲了下来

那后来,我就失去了意识。

我睁开眼来。我看见了枯草、石头,还有微弱的光。我全身疼痛,费了好一番力气,在坐了起来。这里并非思过峰的死牢,此处,是一个巨大的天坑,周围是陡峭的岩壁。

我慢慢想起来,昏迷前发生事情天剑阁的人将我带到了乱石峰的禁地,他们让把我丢了下来。

我在天剑阁多年,从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此处荒凉寂静,偶尔听见雀鸟的叫声远远地传来,天坑的中间是一个湖泊,深不见底。我从角落里踉跄地走出来,来到了天坑之下,我仰着脖子往高处看去,发现望都望不到头,危崖高耸入云,竟不知尽头何处,连阳光都没法照下来。

没有修为的人落入此境,那就是叫天天不应,注定一生都困死在这儿。我的腿一软,屈膝而跪。我看着湖面上自己的倒影,这一张脸惨白无血色,唇都干裂了,艳红的瞳孔有些浑浊。水上无涟漪,这说明水中没有活物,这里除了我之外,难道……就一个活的东西都没有了么?

“死了心罢。”一个极其喑哑的声音蓦地响起来。

我受惊吓地一坐,紧跟着就挣扎地爬起来,如惊弓之鸟一样地环顾周遭。终于,我看到了那一块巨大的石壁,坚硬的壁上尽是狰狞的裂痕,上头还有斑驳的暗迹。那是血迹,新旧交替,谁也想象不出来,这竟然是一个人用自己的双手抓出的痕迹。我的视线,顺着那碗口粗的锁链,缓慢地落到了石壁的下头,那个阖眼趺坐的男人身上。

一头银丝散在脑后,他身上曾经干净无尘的白衣如今亦是血迹斑斑,脏得连上头的纹路都看不出了,那冷峻的面孔尖削消瘦,五官深陷,和过去那傲然绝尘的浣剑真君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唯有他额心的丹红,依旧艳红如昔,仿佛像是一颗血珠镶嵌在上头。

我怔怔地看着这样的慕无尘,连呼吸都好像是遗忘了。直到他掀开眼帘,那暗沉沉的双眼投来,好似一把刀子一样,锐利又冷漠。我看见那双唇微微开阖:“你为何在此。”

那听似冷酷的语气中,有毫无掩饰的嫌恶。就好像,我是什么再糟糕不过的玩意儿,单是和他呼吸着同一片空气,都让慕无尘难以忍受。就算已经到了这种田地,慕无尘依然是慕无尘,他对我的厌弃,永远都不会改变。

我只觉胸口被人狠狠地揪紧,不知是为了恶心他,还是和自己过不去。等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难克制激动,满脸讽刺地说:“天剑阁那帮人面兽心的老畜生把我丢下来,好借我的魅妖之身,为真君解开禁术。真君神通广大,这样……都猜不到么?”

我还以为自己的话,能让他有什么反应。却看慕无尘眉头蹙起,跟着就慢慢将眼睛给闭上。

他没有再打开眼睛,也不再理会我。我却是弄明白了,慕无尘对我的憎恶,已经达到了巅峰,致使他宁可闭上眼,将我当成空气里的尘埃,也绝不会再正眼看我一眼。

我索性也当作没见到他过,拿起一根木枝,强撑着身子在这天坑里走了一圈儿。我在想办法自救,我发现石壁上有一些藤蔓,水源附近有贫瘠的植被,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慕无尘第一句话才让我死心,这个地方,是一个天然的牢狱,活人轻易出不去。

我蜷缩于一角,在那之后,慕无尘果然没再跟我说过半个字。他闭气打坐,胸口连起伏都没有。甚至,我产生了一种怀疑,方才那个跟我说话的慕无尘,会不会是我自己的幻觉。我抱着双腿,微微地垂下目,我又想到了谢天澜若非是为了护我,师叔依然是天剑阁人人尊敬的苍翠峰长老,可是现在,他受各方夹击,就算养好了伤,恐怕也很难再留下来。

我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回,我又梦到了我娘。

我娘是个活了两百岁的魅妖,她容姿绝丽,姿色不逊这天下间任何一个女人。她温柔时可化冰山,一狠起来,比谁都无情。她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只有浣剑真君,但是慕无尘不喜欢她。她就想出了用摄魂术那样损人损己的办法,让不食人间烟火的浣剑真君,从此沉沦在她编织的欲望之梦里。

慕无尘离去后,我娘把错都怪到我的头上。她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面目极其狰狞可怕:“要是没有生下你……那就好了!”

蓦地,一个惊变让我从噩梦中惊醒。

“啊”是狂啸声。那可怕的嘶吼声,简直不像是人能够发出来的!

我匆忙地爬起来出去一看,结果,却看见了最令人恐惧的画面之一。那一头银发的男人像一头疯狂的野兽,发疯似地咆哮:“啊啊!!!!”岩壁上有碎石滚落,我就算站在这一头,也能感受到灵气的波动。

只见,那锁住他脚踝的重锁发着慑人的精光,那是最上等的锆石,这才得以吸收住一个归元大期的大能所贲发出的灵气,上面还有缚灵的咒术,这重重的禁锢下来,才勉强将慕无尘给缚住。由此可想,如果将这样的浣剑真君放在外头,恐怕连天地都为之色变。

慕无尘完全丧失了自己的理智,他的青峰剑不知在什么地方,他便徒手胡乱攻击,没有任何的目标。我终于明白这湖里为何没有一个活物,慕无尘的灵气冲出之时,就将水里的活物都杀死了。

我看着这样的慕无尘,心口因为恐惧而剧烈地跳动,连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墙。这是本能。就好像你站在一头老虎的面前,而你手无寸铁,它随时都能冲过来把你给撕裂。不管是谁,都会打从心底感到害怕。

我想要隐藏住自己,避免被他所发现,可是我在退后的时候,不慎踩着了树枝。这点轻微的动静,马上就引起了男人的注意。那双眼一锁住我,眼里是癫狂的杀意,我踉跄地、颤抖地退了退,就没命地往后要逃跑。

慕无尘只是足尖一点,浓浓的煞气随着他朝我冲来,我被他给抓住了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