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1)

她亲捧了茶,递到周夫人?手里,“周伯母喝茶。”

周夫人?听她强调“亲弟弟”几个字,心里就已凉了半截,待听到后面,越发明白?她的意?思?。周夫人?勉强一笑,“可?不?是,诚怀也念着你们几个儿时伙伴呢……”

明筝陪坐了一会儿就借口告辞,出得上院,迎面遇上匆匆走来的明轸,“三姐,爹喊你去呢。嘉远侯在前院刚走,爹好?像很生气,脸色很差,你是闯什么祸了?难不?成嘉远侯来告状的?”

明筝微怔了怔,陆筠上门??

他不?会是……什么都?说了吧?

明筝没心情再与明轸多说,快步去了前院。

进了正堂,一盏茶从里头飞出来,瓷片碎裂一地,传出明思?海冷冷的声音。

“孽障!”

明筝抿唇,瞬间窘得无地自容。虽然她根本?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但她自知,她早就丢尽了父亲的脸。

世人?瞧来,一个没了夫家的女人?,就该安心守在故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她还想?光鲜磊落的活着,还想?有滋有味的过日子,……跟礼教里写满的那些规条比起来,终究是太出格。

明思?海凝眉望着她,想?到陆筠用?平淡缓慢的语调复述的十年,“你可?知道嘉远侯的心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筝没吭声,她觉得窘迫难言,儿女私情之事,要怎么跟父亲解释。

“你可?是明知道他有心,还多次与他独处?明筝,过往我教你的,你可?是全都?忘了?礼义廉耻,你还懂吗?为妇为女的本?分,可?还记得?”

这话说的极重,被父亲当面指责德行有亏,明筝满腹委屈,可?又辩无可?辩,她双膝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头,微微仰头,望着神色愤懑的父亲,摇头道:“女儿没有忘,女儿一生规行矩步,谨记着父亲教诲。与嘉远侯清清白?白?,并无龌龊往来。但女儿并非全无瑕疵,昔年为护名声,隐瞒了受他相助脱困一事;前月事故突发,险些受辱,嘉远侯救了女儿,也……也有所相触……女儿承认,并非事事遵从父亲所望,若女儿更贞烈些,当一死全节,可?是……父亲,女儿生于世上,并不?是为了活在别人?制订的标尺里,女儿是活生生的人?,女儿也会怕死,也会怕痛,父亲……女儿做不?到您要求的……女儿终究不?是圣人?。”

明思?海沉默着,他目光沉沉的望着明筝,透过她妍丽的面容,仿佛望到二十多年前,还年幼的她。

明太太那时还很年轻,前头生养了明辙和两个闺女,明筝是第?三个女儿,落地时身体虚弱,他们倾注了许多怜爱给她。有一回?她发高热,明太太在佛前边祷祝边哭,他站在角落里,也偷偷向佛祖许了愿。

“只求三女阿筝平安和乐,愿用?思?海性命前程换取……”

光阴流转,她在他严厉的教养下长成今天这个端庄娴淑的女人?。

她总是懂事沉稳的模样,她在他面前总是恭敬服从,有多久她没有对他说过心里话。

此刻她用?平静的语调与他争论名声和性命哪个更要紧。其实不?必争,他又怎么舍得她为了些莫须有的罪名丧了命去?短暂的恼恨和震惊过后,他已经逐渐平静下来。

过往又有哪回?,他不?是一边板着脸说教,一边为她铺平了前路?

明思?海垂眼拨弄着茶沫子,悠悠道:“嘉远侯向我提了亲,官媒不?日便至,届时满城风雨,要如何面对,你心里该有个章程。”

说完这句,他拂袖而?去。明筝垂下头,眼望聊下沉青色的石砖,陆筠他要提亲……他认真的……他喜欢她,想?娶她,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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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傍晚,陆筠从卫指挥使司衙门?走出来,迎面看见?一辆熟悉的青色穗子马车停在道边。

赵嬷嬷上前打?了个千,恭敬道:“侯爷,烦请您随车走两步,我们家姑奶奶有话,想?与您说。”

陆筠眉头扬起,有些意?外她会主动来找他。

凑近车厢,他低声道:“明筝,前头有家茶楼,要坐坐么?”

第54章第 54 章

车中, 明筝窘得脸上?一红。

“侯爷。”她顿了顿,声音听起来不太愉悦,“就这么?说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筠抿唇笑了下, “依你。”

他这话说得极坦然平淡,像是说“今天吃饭了吗”那?般自然。可是听在明筝耳中, 意味就不一样了,好像她是个撒娇耍赖的孩子?,跟他提了什?么?无礼要求,他好脾气好气度地容让着她。

侧旁赵嬷嬷听着二人对话, 原本严肃的面容浮上?隐隐的担忧。

这嘉远侯她并不熟悉, 听外头的传言,似乎是个打仗杀人的狠角色, 但见了本人又觉着温润十足, 待姑奶奶的态度也?和缓, 她摸不清对方脾性, 怕又是梁霄那?种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品。

姑奶奶才从上?段婚姻里头逃脱出来, 依她的意思?, 是不愿姑奶奶立刻又投入下一段婚姻的,总得长久考验着, 确信对方的为人品行, 慢慢掂量着,才好再下决心。

就听车里头传出明筝清冷的嗓音,“侯爷昨日行事?,我不赞成。家中不会答允, 我亦不会答允, 如今我才出樊笼,不愿自缚如前, 盼侯爷体察我的心情,尊重我的选择。这些?话说来未免自私自大?,诚如世人所见,侯爷位高权重,尊贵不凡,原该是我这种身份,想攀也?攀不上?的人物。可我信侯爷并非俗庸之辈,更不会强人所难,所以才斗胆有今日所请。”

一顶高帽子?扣上?,若他执意求娶,便是俗庸了么??陆筠抿唇笑了笑,这种局面他料想过,她不是寻常女人,不是一个只要他招招手示示好,就会不顾一切扑上?来的人。

他做好了被回绝的准备,也?打算拉长战线,努力?争取。求亲只是他作出的一种姿态,他希望她相信,自己是认真的。

马车缓缓而行,街上?喧闹如故,陆筠身穿三品卫指挥使金鳞鱼纹服制,玄色妆花锦地,在日光下照射出隐隐的光辉。身边不带随侍,行在心上?人车马旁,他没觉得自降身份,被拒绝后也?没有觉得窘迫,那?是他心头的明月,本就是遥不可及不能擅触的人物。他侧过头,目视飘摇不定的帘幕,偶然一丝风拂来,她侧颜便在涌动的边角处透出。

“不必担心。”他声音轻缓,一字一顿的对她说,“我没打算强来。我尊重你,也?愿意等待。”

明筝摇头:“侯爷,感?谢您抬爱,可我真的没有那?种心情。您不要等,请您一定不要等,这世间值得您眷顾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我不想每每看到您,就想起我欠了您,就想起您如今孑然一身,令太后娘娘牵肠挂肚放心不下,是为了……是为了我。我承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侯爷,您到底要我怎么?说……”

她有些?急切,这份喜欢实在太沉重了,沉重到她没办法负担。她要怎么?说服自己去忘记,曾有个人为了她苦苦守候了十年,她要怎么?说服自己去坦然面对他?

“明筝,你别急。”他的声音和缓依旧,平静沉稳低回的声线,说着安抚的话,熨贴她的心,“令你烦扰,我很抱歉。”

他将手掌覆在车壁之上?,轻轻扣了扣,“请原宥我如此自私,为一己私心,置你于此境地。”

“明筝,人生苦短,又如何?预知,我还有没有另一个十年。过去一切是我甘愿,如今亦是。”

他的声音很近,近到似乎就在耳畔。隔着一重车壁,她恍如能感?受到他浅而温暖的呼吸。

那?日在水边,她向他伸出手去,被他带入怀中,她犹还能记起,他的温度,他的力?道……

闹市的喧嚣被隔绝摒弃,她恍然听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的跃动。坚冰下逐渐融化?露出头来的是什?么?,她不敢去想。大?概是寂寞坚强了太久,面对着一份这样深沉不求回报的情感?,她也?俗不可耐无法避免的软弱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闭目隐在车帘围挡住的幽闭空间,隔帘那?个影子?,坚毅的下巴轮廓硬朗,他说着缠绵且教人心悸的语句,“只请你不要退却,试着往前走?,前面也?许是悬崖,也?许有美景,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去看看。”

明筝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赵嬷嬷的声音,“姑奶奶,侯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