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以为夫人为什?么哪怕到了如今还在照拂您一二?那是因为您在曾经同样这般照拂过?她啊!”
王老?太太说不出话,她连神情都有些恍惚起来,这一夜受到的?打击,几乎能将她几十年来的?观念击碎,将她生生击垮,甚至环顾四周都找不出一个能让她不会恐惧的?人。
她曾经那样尽力维持着庄严,到了此刻却发丝散乱狼狈不堪,她想要?的?东西似乎全都失去了。
只要?想想自己过?去究竟是什?么模样,便一阵头痛欲裂,她想不起来,她脑子里只留存着自己和?傅雅仪的?针锋相对,王老?太太绝望的?目光遥遥望向那座绚烂的?高塔,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狠狠昏了过?去。
余姝近乎悲悯地看?她一眼,对文嬷嬷淡声吩咐道:“送她回去吧。”
文嬷嬷应了声好,寻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拿了顶轿子将老?太太带走了。
余姝背着手?盯着正在燃烧的?祠堂,神出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原本想着来压阵,结果发现根本没有自己用武之地的?傅雅仪自假山后走出来,面上也难得没有笑意,她眸光沉沉,同样望向祠堂,过?了良久才淡声说道:“你做得很好。”
“只是很好吗?”
余姝回过?神来,笑了笑,“我本来以为自己报复了老?太太,气?晕了她,捅破了她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又烧了祠堂,应该会很开心,可现在想想却又没有那么开心。”
傅雅仪:“为什?么?”
余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问起来:“王老?太太过?去真的?对您颇好吗?”
傅雅仪伸手?接了片被风卷过?来的?灰片,那些轻得没有重量的?灰烬随着风簌簌飘得漫天都是,笼罩着整个祠堂范围,像一场无声的?哀雪。
“是不错,她儿子没死之前,我许多次责罚靠她替我躲过?,她比大多数婆母都要?好,甚至在我与她初初撑起王家的?烂摊子时,她也是很好的?。”傅雅仪慢慢回忆道:“直到我建了傅氏,打出了傅氏的?名气?,她才渐渐变成这样。我与她对峙时,几分感?激几分利用,傅氏还暂且靠挂在王氏之下,要?安排人进去,也只能利用了这个间隙,让我手?下的?人能光明正大行走于世,不必被指责过?多,同时也要?借着她的?名头藏一藏的?我武器基地。”
“我有时候,也想不通她究竟求一个什?么,她想要?的?权势与地位,我按照她的?能力给了,可她压抑了太久了,想要?的?东西也更多了,”她竟然难得叹了口气?,“或许我该早些如你一般说清楚,而不是拖这样久。”
这是傅雅仪第一次显露出的?犹疑,她救过?的?人很多,帮过?她的?人却很少,所?以总让人只见着她高高在上手?段狠辣而恶劣的?时候,可实际上谁于她有恩该如何?报恩,她心底都有数,对自己的?恩人向来宽容一些。
可今日余姝与王老?太太的?对峙,却让她觉得就该这样。
那些腐朽的?东西,就该这样剜去,哪怕锥心刻骨,也该是这样的?。
如今王家老?爷的?死不用再隐瞒,对老?夫人来说几乎是只要?醒过?来就能想到她的?儿子必然已?经不在了。
若直接放了死讯,那傅宅所?有的?姑娘都可以脱离王家妾的?身份,傅雅仪也可以光明正大将自己手?下的?财产从王家割离,从此傅氏不再需要?任何?靠挂,可以坦然落在傅雅仪自己身上。
这实在是件好事。
“您实际早就知道王老?太太是什?么样的?想法了对吗?”余姝问道。
傅雅仪点了点头,“一个人被搓磨了这么多年,若还真对让自己痛苦的?人怀有感?情才是奇怪的?吧?她压根就没那么在乎自己的?儿子,那么多年,我要?是还看?不出便实在显得有些蠢了。毕竟,你也不是同样半年便看?透了真相。”
“若她从来便是大奸大恶之人,我大仇得报大概会很开心,”余姝轻声回答起了一开始的?问题,“可她不是,她在江南时是勇敢坚韧,有自己的?主见的?小姐,她来到落北原岗数年后遇见了你,哪怕自己过?得不太好也依旧怀了一份善意,在王宅尽力庇护你,可到了后来她被这么多年的?执念和?苦难磨成了鬼,现在报了我的?仇也有些不太爽快,像哽着一口气?,看?她那样偏激的?模样有些不顺眼。”
傅雅仪摩挲烟杆的?手?一顿,问道:“那你会因此而对她手?下留情吗?”
余姝回答得毫不思索,“当?然不会啊。”
傅雅仪闻言笑起来,眼底闪过?一抹满意,但她的?情绪向来收得很快,再睨向余姝时眼底已?经平静至极了。
“你该想想,此间事了后做什?么了。”
余姝一愣,脑子没转过?来,呆呆问道:“夫人,你不要?我了吗?”
傅雅仪手?中的?白玉烟杆在手?中打了个旋,她挑眉道:“你说呢?”
余姝反应过?来,眼底骤然有些雀跃升起,“您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和?您一块儿出门做生意了吗?”
说完后又觉得有些不对,“我要?是走了,千矾坊和?王宅该怎么办?”
“我不在傅宅,傅宅不是照样运作得当??”傅雅仪说得理直气?壮,“那是你该思考的?问题,不是我该回答的?问题。”
余姝没好意思说傅雅仪不在家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理的?账本,也是自己任劳任怨替她处理的?各种突发情况,只在心中腹诽了几句,转而构想起再抓一个如自己这样的?人才,在自己离开时看?顾一二的?想法。
但这样的?想法她没有说出口,怕傅雅仪又要?来一句这是你自己的?事,不用报告给我,她思绪转回到自己可以跟着傅雅仪出远门上,冲傅雅仪扬起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夫人,我们去哪儿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傅雅仪没有看?她,目光落到了西面,缓缓吐出来两?个字,“妲坍。”
醉酒
祠堂被烧在落北原岗是件大事。
那冲天的烟火几乎令半个城都惊动了?, 潜火队匆匆赶来时却也已经?是回天无力,只能防止火势扩散将整个王宅都烧了?,放上?隔火带将一片狼藉的祠堂隔开。
因着傅雅仪在场, 只稍稍解释了?下,再做出一副略显哀切的神情, 便无人再审问火势因何而起。
待到余姝收拾了?祠堂神清气爽回了自己的院子睡了一整夜后便见?着了?前来拜访的文嬷嬷。
大抵照顾了?老太太一整夜,她?的精神并不算太好, 见?着了?余姝行了?个大礼。
余姝见?状连忙让芝芝给她?看座上?茶。
到了?如今, 两人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坐着喝杯茶了?。
“老太太怎么?样啦?”
余姝问?道。
文嬷嬷并没有喝茶, 只颔首道:“昨日回去醒了?后便一言不发, 但我想她?今后大抵是不会再出院子了?,今日早晨她?唤了?我进房,让我将她?手下几家庄子的地契给您送来。”
说罢,她?将一个金丝楠木的小盒子递给一旁的芝芝。
余姝拿到这个盒子时打眼看去,手上?的盒子触感温润,她?略一打量, “这是老太太的嫁妆之一吧?杭州枝居阁的手艺, 我祖母曾经?用来装首饰的盒子也是这样的材质,这样的手艺。”
“是, ”文嬷嬷回道:“老太太离家前她?的母亲还是给了?她?不少东西,可怜天下父母心, 拉不住劝不住的女儿, 就算想狠心断绝关系, 那也不会真那样绝情,只是她?自?己不愿回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