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1)

这话一出来,穿得金光闪闪的?余姝乐了,甚至不等老?太太说便直接拉了张椅子坐下,反问道:“您所?说的?不薄,就是在我进王家时为了示威摧毁我的?傲气?让人给我下药,给我羞辱,就是在想利用我时斩断我的?退路又怀着随时将我丢弃的?想法吗?”

被余姝点出自己做过?的?事和?想过?的?事,王老?太太徒然一惊,思绪转得飞快,不由得有些心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在说什?么?每一个进王家的?女?人都是如此过?来的?,你又何?必觉得是我在折辱你?”王老?太太色厉内荏道:“至于斩断你退路那便更是可笑了,忠臣不侍二主,你若奉我为主,难不成还时时刻刻想着再有一条退路不成?这等左右逢源之事,才是为人所?不齿的?。”

余姝并没有为她的?这一番狡辩绕进去,甚至没有回答的?想法,她伸了个懒腰,看?看?时间,突然说道:“我进了王宅之后一直在好奇一件事,您明明那样重视您的?儿子,为什?么我来到王家后将近半年,您却几乎没有去探望过?,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余姝!”王老?太太突然厉声呵斥她,仿佛被人触及到了什?么禁区,浑身上下的?刺都骤然竖了起来,“你是在质问我吗?”

余姝曲起手?肘放在桌面上,托着腮,笑了笑,“不是质问,只是好奇啊。”

她轻声说:“其?实您对您的?儿子能否好起来,根本就无所?谓吧?您想要?的?只是他活着就行。只要?您儿子活着还担着王家的?主人名头,您便能一直控制着王家,也能有理由去干涉夫人做什?么,名义上,您便是整个王家的?主人。”

王老?太太瞳孔微缩,刚要?说什?么门外便传来一阵轰鸣,随即一同传来的?是侍女?们的?尖叫。

“走水了!走水了!”

“祠堂走水了!”

“快救火!快叫潜火队来!”

王老?太太闻言眼前一黑,一把抓住文嬷嬷的?手?,颤声问:“哪儿走水了?”

文嬷嬷目光复杂,“老?太太,是祠堂。”

王老?太太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推开文嬷嬷,跌跌撞撞向前跑去。

丫鬟家丁们都汇聚到了祠堂那处,熙熙攘攘成一片,妄图拿着水桶将那样滔天的?火势熄灭,王宅实在太大,王老?太太跑到祠堂前,腿一软,跌倒在地。

她仰头紧紧盯着那个承载着她熬出头的?权力、地位的?祠堂,那个能让她在王宅里压住所?有人的?祠堂,眼眶发红。

文嬷嬷好傅容易追到了她身边,想要?扶起她却没扶得起来。

“是你!”王老?太太反应过?来,喘着粗气?,狠毒地望向同样闲庭信步跟过?来的?余姝,“是你干的??你怎么能这样做!那可是王家先祖的?祠堂啊!”

余姝面上的?表情淡来下来,她咧了咧唇,“是啊,我姓余,王家先祖关我什?么事?”

“你已?成我王家妾,又何?谈姓氏?”王老?太太厉声道:“你不怕王家先祖显灵,将你天打雷劈吗?”

她在此刻仿若彻底失去了理智清醒,望着逐渐快被火吞灭的?祠堂,惊叫出声,是绝望且无力的?怒嚎。

“王老?太太,”余姝面上彻底没有了笑意,她格外严肃地盯着面前披头散发的?老?妪,一字一句问道:“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别人称呼了你一辈子王老?太太,王夫人,王太夫人,你真的?开心且荣耀吗?”

王老?太太的?嘶声惊叫戛然而止,她张大了嘴,近乎滑稽地定格在了这一刻,可眼底却是激烈而愤恨的?,她仿佛在愤恨余姝戳破了这一切,戳破了她自我安慰的?了这样多年营造出的?幻想。

她这么多年一直在骗自己,她总告诉自己,慢慢熬吧,熬到了儿子出生就好了,熬到自己做了婆母就好了,她为了自己的?爱情来到这里,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亲人,倔强地告诉自己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若后来不那样骗自己,她该怎么活?骗到后来,连她自己都信了,都开始自然而然地拿自己当?高高在上的?王老?太太,自发维护起王家的?门楣荣耀了。

祠堂是她熬到最后唯一的?出路,祠堂里的?礼和?法让她的?儿子只能听她的?,让她的?儿媳只能听她的?,让她苦苦等了那么多年后,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去高高在上支配别人、统治别人、欺压别人。

可她没有那么喜欢自己的?儿子,她喜欢的?是自己成了王老?太太后对全家的?掌控,只要?她的?儿子在,能够继承王家,那她就是王家地位最高的?人。

可她的?儿子,不是个听话的?儿子,他从小看?惯了软弱可欺的?母亲,被父亲不喜而弱势的?母亲,哪怕掌权后也不愿意分给自己的?母亲半点儿权力,他瘫痪的?时候王老?太太甚至有些开心,因为她终于可以有自己的?一切了。

那时她和?安如还好好的?,她觉得安如与自己一样可怜,她想着自己和?安如一起把王家的?门楣撑起来,做一对受人称赞的?婆媳,也就不会有人敢笑话她们俩了。可是安如救活了王家的?产业,又建起来了傅氏的?产业,那一条条属于她傅安如的?产业。王老?太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这些东西和?她想的?太不一样,她比不上傅雅仪,初时第一次手?中握着庄子和?田产时那样雀跃,越久便越不满,野心和?欲望越发扩大,她过?了一辈子屈居人下的?生活,她想做王家唯一的?家主,傅雅仪是自己的?儿媳,理应服从于自己。那些在王宅中的?抱团取暖在利益和?野心的?离间中消磨得一干二净。

这种时候,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了,她开始怕自己的?儿子真死了,要?是真死了,她就再也没有掌控傅雅仪的?理由了,于是她开始信了纳妾冲喜的?那一套,她不常去拟雀院看?儿子,心底有亏欠又有怨恨,便借着身体不适的?理由能少去便少去,只要?确定他没有死就可以了。

儿子不是她的?命根子,那座祠堂才是她的?命根子!

她多么想掌控权利告诉自己,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啊!

虽然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亲人,离开了故土,最后连爱的?人都抛弃了自己,可她得到了野心,得到了权力,得到了出门后落北原岗所?有人都敬畏,在江南她要?卑躬屈膝一辈子,每一个官都能压到她的?头顶,可在这里人人都要?敬畏她三分!

但余姝的?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割裂开了这一切,给了她会心一击,告诉她,她错了。

汲汲营营半生,她只是个连名字都让人不知道的?王老?太太,她的?一辈子都埋葬在了王宅里,可悲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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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太太嘴里发出“嗬嗬”声,睁大眼睛指向站在原地背脊笔直的?余姝,她的?身后是白日里冲天的?火光,焰红着随风带来寒冷的?落北原岗从未有过?的?燥热。

她看?到了祠堂里的?牌匾不堪重负落下,砸向高高垒起的?灵牌,最后又砸向那本王家用来禁锢走进来的?每一个女?子的?书,转瞬便成了飞灰,融化在废墟中再也不见踪迹。

那一切的?凝噎都在瞬间冲破喉咙,凝聚成了一句撕心裂肺的?“不”

她想说不要?,想说不可以,可说完这个不字后迎着余姝沉静的?目光又说不出后面的?话。

她第一次见到余姝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凌厉而高高在上,就像王老?太太曾经见过?的?余家小姐那般,无论在哪里,只需站在那处便自带一番风骨与傲慢。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那些过?往被刻意忽略的?自卑再次涌了出来,涌上了她的?四肢百骸,仿佛在一遍遍告诉她,你错了。

放弃一切私奔到落北原岗的?你错了,以为有了儿子就能挽回丈夫心的?你错了,想要?靠着祠堂得到权力压迫别的?女?人的?你错了。

从头到尾,错得离谱。

文嬷嬷在后头扶住她,眼底有些哀伤,低声说:“老?夫人,您睁眼看?看?吧,这里的?世道变了。”

落北原岗的?女?人这十年,早就变了,只有还固守在王宅的?老?太太一成不变。

所?有女?人出门,都不冠夫姓了,她们是冠着自己姓氏的?娘子,哪怕嫁人了也是傅大娘子、余娘子,就算这只是落北原岗一点小小的?变化,那也是这十年里这么多女?人努力的?结果。

唯有她,还在守着王老?太太的?名当?块宝。

王老?太太骤然握住文嬷嬷的?手?,近乎绝望,“你在说什?么?”

文嬷嬷有些沧桑的?眼望向她,哀切道:“这里不会有人嘲笑您私奔,不会有人嘲笑您遇人不淑,那不是您的?错啊,您为什?么要?让王家的?错折磨您这样多年,令自己都变得面目全非,又让王家的?错驱使?你去伤害她人,变得看?不清自己曾经究竟是个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