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姬停跟在她身后,“我如今是你的玩物。”
这个词挺新鲜的。
沈芙心轻轻笑了,将这两个字在唇齿之间滚了一圈。默读时她唇齿间犹带方才从姬停唇中侵染上的梅糖香味,她意犹未尽,心说如若姬停真是所谓自己的玩物,那应当是只皮毛很漂亮的小猫小狗小鸟甚至于狐狸什么的……她见过别人在仙山里养灵宠,皮毛蓬松,但是身上只有闷闷的气味,姬停不同,她什么时候都是香的,很省心。
从她们亲吻的古石旁绕一段路,继续下潜,沈芙心的双脚便已经踩到了池底的地上。她漫不经心地踩了踩这块覆满青苔的地面,忽然感觉脚底一软。
她看了眼鞋底,上面沾满了淤泥。
“做玩物不觉得屈辱么?”沈芙心挑起一缕淤泥打量,同时慢声闲聊道,“我还没听说过有上神做过她人的玩物。”
姬停跟着蹲下来,探指敲了敲池底的这片泥块:“如若我不做,有旁人上赶着来做,抢我饭碗怎么办?我神位早就丢了,早不是什么神仙。而青帝灵山出身的执天大人如今头顶着天道赐予的正经神位,被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扇了耳光还要来偷取桃花信;你那位太子前师姐不也甘愿为你毁尸灭迹,见你前还偷偷在回廊处梳洗打扮……”
“又不是什么铁饭碗,”沈芙心无情地瞥了她一眼,“如若我厌倦了,就会把你们一脚踢开,就像方才一样。”
姬停抬眸,那双桃花眼中泛起一片潋滟清波:“真好,小芙还没有厌倦我,说明我还有机会。”
沈芙心懒得再跟她掰扯,再聊下去,说不定吾真殿下晚上为了卷她的欢心就要偷偷来爬床了。她站起身,将鞋底往淤泥处蹭了蹭:“这底下还有东西。”
池水太深,显然超出了普通宅院水池的深度,说不定这不是女官们灌溉进来的死水,而是一条地下河。
姬停弹指一挥,淤泥底下坚固的泥块便被灵力弹射出一个大洞。
更多的水自洞中翻涌上来,沈芙心与姬停对视一眼,相继沿着这个洞游进了贯穿黄金国的这片地下河中。堵塞住河水的泥层显然有缝隙,能够容许少量的地下河水涌入上层的池子中,沈芙心感知到了更加浓郁的香气,她一路下潜,花了一会功夫,终于到了真正的河水底部。
越往底部游,河水便越发浑浊,连鱼群都销声匿迹。
沈芙心漂浮在这条河水的底部,姬停紧紧跟了上来,伸手捏了一把河底的淤泥,蹙眉道:“好深的泥。”
那股怪异的香气已然近在眼前。
沈芙心二话不说,已经开始动手挖泥,她与姬停相对着刨了一阵,指尖忽然触及到了一条粗糙的根系。她没有用灵力将其挖出来,生怕灵力会将泥底的东西震碎,此时便屏息用手将它上面的泥捋了捋,手下也终于显露出了这东西的本貌来。
“……好香,”姬停低声道,“这是什么?”
沈芙心顺着根须轻轻一扯,忽然从泥里扯出一朵形似莲花状的东西。
她将它拈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阵子,随手扔给姬停:“是朵死物,都发烂了。”
姬停垂眸一看,沈芙心说得没错,这的确是朵死物,不是新鲜的莲花。但奇怪的是它并不是自然衰败后坠进淤泥底部的,更像是它一直都在此处,就在淤泥中抽条,开花,凋零……从未见过河面之上的阳光。
沈芙心伸手在泥中又掏了一阵,掏出来的全都是这样的莲花。她蹙起眉,这些花不像是自然开放过的,更像是有人用精妙的手法将枯枝败叶拼凑在一起,一朵朵精心地捏成这样的莲花状。这样得来的莲花当然没有颜色,在水中呈现一种枯败的暗褐色,可是它们尽态极妍,甚至从花蕊处散发出阵阵奇香。
这种香气只取些许,离远了闻,就是她们在街上商铺中买到的香薰气味。但沈芙心如今乍然离得这么近,闻到的香气就更趋于臭味,正是人们常说的香到发臭。
姬停还在拨弄方才沈芙心扔给她的那朵莲花。她在紧紧闭合着的莲花瓣中摸索了一会儿,忽然将手抽出来,将指尖伸给沈芙心看。
沈芙心扫了一眼,只见姬停指尖有些许浅粉色的花粉。
她如法炮制,果然从淤泥中的那些花蕊中取到了相同色泽的花粉。沈芙心觉得荒谬,索性坐在淤泥中,摆弄着那些花道:“取这些粉来做香薰是为了什么?又有谁会费尽心机跑来这样深的水下取粉?寻常人潜到一半早被水呛死了。”
姬停意味深长道:“所以取粉的人一定不是人。”
沈芙心放下莲花,眼前浮现出那道穿着粉色衣衫的人影:“你是说莲婴?那她可真够闲的……慎杀如今不是跟她在一块么,慎杀会不会有事?”
“慎杀不会有事,”提起这个,姬停眸中浮现些许忧虑,“但是我担忧莲婴被慎杀气到出事。”
如今沈芙心跟慎杀也算是好友了,她有些好奇慎杀的情史,难道慎杀真的是一辈子不会开窍的那种人么?似乎是察觉到了沈芙心的困惑,姬停笃定道:“任由莲婴百般挽留,慎杀都不会有半分动摇的。”
沈芙心不信:“你又知晓了?”
“我当然知晓,”姬停平静道,“当年闻人懿扮作过舞姬,仙子,将军,伐木妇,杀鱼贩子……总之你能想到的她都扮过,隔三差五地捉弄试探慎杀,但是都被她挡回去了。”
沈芙心毫不客气地冷笑道:“那可是闻人懿,天底下恐怕只有燕丹上神能上她的钩了,轮到我我可不会那么客气地挡回去,我要将她给打出去。”
总而言之,姬停对此抱有悲观态度,沈芙心则满心等着看好戏。殊不知正在此时的黄金国城楼之上,正有一对莫名其妙走在一起,看似永远都不沾边的人并肩站着,其中一位像是快要睡着了,倚在古砖边假寐,而另一位正低头细细数买来的烟花。
姬停不知晓慎杀此时正与莲婴在一块做什么,慎杀也不知晓自己的挚友之一终于在某种奇怪的情况下送出了封存十万年的初吻。她只是俯下身,用指尖点了一遍从商铺内买的各色烟花,松了口气,望向身后蜷成一团的莲婴。
莲婴似乎真的没怎么出过湖水,慎杀想。
她们在街道上走了好一阵,沿街的商贩百姓们都不知晓莲婴是她们的国主,对比莲婴这个具体的人,她们似乎更加崇拜莲花这种意象。慎杀有些意外,但莲婴则表现得理所应当,她走了一阵,觉得累了,慎杀便将她背起来走。
她们漫无目的地漫步,似乎真的就只为了出来看看,莲婴越走越困倦,直到她们路过一间焰火铺子时,她方才拍了拍慎杀的肩膀,指着铺子道:“那是什么?”
慎杀看了一眼,随口道:“那是烟花。”
莲婴微微抬起身子:“烟花,什么是烟花?”
“一种能在天上开出花的东西,”慎杀想了想,尽力为她描绘道,“将它点燃之后,它会在天上炸开,就开那么一瞬间就散落凋零了,但是很漂亮。”
莲婴晃了晃腿,收紧了圈在慎杀脖颈边的胳膊,埋下头。她侧眸看着那些名叫烟花的东西,忽然闷声道:“我没见过在天上开的花,只见过在水里开的。”
橘色的海
在被她圈紧的那一瞬间,慎杀心中一道彗星划过,将混沌的那部分短暂地照亮了一瞬,正如烟花的开败,她在这瞬间忽然开窍了。
她背着莲婴走近焰火铺子:“国主殿下想看烟花,那我们就买烟花。”
第133章 旁人有的东西,我想你也能有。
莲婴靠坐在黄金国的古城楼上, 仰头看着慎杀。
慎杀身上的颜色很鲜明,很漂亮。在此之前,莲婴从未见过有人生出这样一头茂盛的红发,像是传说中那种生在绿洲里的树, 蓬勃具有生命力, 而黄色的眼眸亮得像沙漠中最干净的流沙。
莲婴曲着腿, 用双手将腿环抱了起来, 看慎杀俯身清点那些烟花的数量。她心中似乎有事,被慎杀背着登上城楼后反而没了来时的雀跃,此时天色将晚,城楼上只她们二人,莲婴踌躇了几瞬,叫住慎杀道:“你真的不能永远留下来吗?”
慎杀动作顿住,摇摇头,开始将烟花们往外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