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心路过,卯着劲正大光明地踢了闻人懿一脚:“番薯南瓜怎么了,就你事多。”
闻人懿被她踢得倒吸一口凉气,丝毫没有了当年在神庭花宴上清贵高冷的花神做派,更像沈芙心记忆中阿修罗界的那些魔族人士,烂脾气跟她温雅的皮相毫不相干。但沈芙心却觉得这样顺眼多了,比起往先精致的假象,她还是适应这样的真。
她捻着方才屋主给的熏香转了转,柔声道:“好了,离我妹妹的诞辰兼结契大典还有两日,我们得想办法弄清楚黄金国中怪异的地方,找到让我娘亲生长期顺利结束的方法,还有这个莲婴妹妹的身世”
沈芙心举起熏香,转身朝她们道:“就从我手中这支并非必需品,却无端家家户户兼备的熏香开始。”
*
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漫不见边际的湖水被雨点打皱,漾起涟漪。莲婴倚在亭中,眺见有人撑青伞大步行来,那把伞在她手中显得过于小了,只能勉强将她罩住,但凡有风吹过,雨水便全都倾倒在了来人的肩膀上。
莲婴侯在亭中,早就备好了茶水,只待慎杀赴约。可真待慎杀走近时,莲婴显得手足无措,只是对着她略显仓促地笑了一下,将已经变温的茶盏往她那边推了推:“仙子请坐。”
慎杀毫无所觉,捏起杯盏便将里边的茶一饮而尽。待她依言坐下,今日第一次望向莲婴时,她眸中划过一瞬错愕
莲婴昨日的眸色还是微微深的碧色,可不知为何,今日竟然与沈芙心的眸色近趋于一模一样了。
不光如此,她改换了和沈芙心相似的发型,褪下了昨日那件浅粉外衫,改换了件天青的衣裳。虽然与沈芙心惯穿的荷青色还是有些区别,但对她们不熟悉的人打眼一看,简直会误以为莲婴与沈芙心是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双生子。
见慎杀盯着自己,莲婴似乎有片刻的羞赧,她垂眸,眼波悄悄流转过自己的衣袖,道:“仙子觉得我穿青衣如何?”
“不如何,”慎杀选择实话实说,“还是昨日的粉衣更适合国主殿下,这样的装扮跟芙心实在太像,我方才看见殿下,险些分不清你们二人。”
莲婴歪了歪头,似有不解。
她指尖拧来拧去,视线却悄悄从袖间挪到了慎杀的薄唇上,困惑道:“我像沈芙心,难道不好么?”
慎杀没有听明白,蹙眉道:“为什么要像她?”
“……因为我也想成为沈芙心啊,她有娘亲取的好听的姓,她是芙心,而我只是莲婴,”莲婴认真道,“她能出去黄金国,还拥有很多很多我没有的东西,我也想要这些东西。”
她过于直白,话语中的贪念反而显得没那么惹人讨厌。慎杀隐约明白莲婴的意思,奈何她实在不是宽慰人的一把好手,只得笨拙道:“别这么想,你也很好的。”
可是莲婴蓦然抬首,她希冀地望着慎杀,期盼道:“是真的么,我……我哪里好?”
慎杀宽慰她道:“你将黄金国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们都称赞你是个好国主。”
莲婴原先倚靠在亭中挖出的那块机关水池中,听了慎杀这句话,她忽然踉跄着走了几步,蹲下身将脸枕在了慎杀的膝盖上。
慎杀顿时吓得手足无措,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她想伸手将莲婴抬起来,却又踌躇着怕冒犯了她,只得硬着头皮大声劝解:“殿下快起来!女儿当自强,有些失意又没什么的,咬咬牙就过去了,指不定前边风景更好,何必在这里神伤?”
莲婴伏在她膝头,肩膀抽动了一下,像是哭了。
慎杀焦虑,从怀里摸出几个紫薯,颤抖着手道:“国主别伤心了,你看我这里还有几个昨夜吃剩的紫薯,洗洗剥皮就能吃了。”
莲婴这时才从她膝间抬起头来,脸上不见泪痕,却也是一片恼意:“我不要你的紫薯!”
莲婴素来轻声细语,慎杀被她这一喊给镇住了,僵在原地看着她。莲婴一把攥住慎杀的手腕,将她手上几个紫薯丢开,握上她如铁般的指节,坚定道:“我想要慎杀仙子陪着我。”
慎杀大受震撼,震惊道:“……谁,我?”
莲婴道:“没错,就是你。”
……在往先漫长的,为仙为神的那段日子里,慎杀常常目睹她人对姬停的示好,也偶尔撞见有人被闻人懿的皮相欺骗,头脑发热对这位从斗兽场一路杀上来的阿修罗混血献殷勤。
但是轮到自己时,慎杀只能常常从她人口中听见一句话
“慎杀殿下真是杀伐果断,魁梧不凡啊。”
好在慎杀不在乎这些,她似乎天生就对情情爱爱没有兴趣。曾经她以为姬停和自己是一路人,直到十万年后,姬停遇见了沈芙心,开始一反常态地孔雀开屏……
即便好友都有了心上人,可慎杀一点也不觉得孤单,毕竟她们俩也没冷落自己,反而更加烦人了。而自己也依旧对找道侣这件事没有兴趣,即便莲婴是十万年间头一个对着自己剖白心迹的人,慎杀也只能回以她两个字
“抱歉,”慎杀道,“我的心实在动不起来。”
“为什么,”莲婴显然非常不解,再度说出了那句要人命的话,“因为我不是沈芙心吗?”
听见这句话,慎杀受到了比方才更大的震撼。她看了圈周围,确信沈芙心和姬停不在附近,方才大惊失色道:“这关沈芙心什么事?就算沈芙心姬停闻人懿全加在一起我也不会心动的。”
莲婴不信,但她脸上勉强恢复了几分笑意,强撑着站了起来:“慎杀仙子陪我四处走走吧,我终年在这湖水里,行动不便,黄金国的一些地方我还未走过看过。”
这并非多么困难的要求。慎杀答应了,她看着她涉水上岸,裙裾之下的小腿若隐若现,沾着一层湖水内的暗色淤泥和水草。随着莲婴的走动,那些淤泥如同她肌肤上的胎记般逐渐消退了下去,只有亭中的地面上留下了褐色的痕迹。
就在莲婴走至自己身旁的瞬间,慎杀嗅闻到一股阴湿的泥腥味。她似有所觉,侧眸望向莲婴。
莲婴的侧脸不知何时已与沈芙心有九成相似,可她的眸光却依旧柔和,没有沈芙心眸底那种“人若犯我我诛人九族,人不犯我我也杀人全家”的寒意。似乎是因为慎杀说她穿粉好看的缘故,莲婴的外衫已然变回了昨日的颜色。
“国主殿下就这样步行去么?”慎杀有些奇怪地扫了眼她的鞋履,“昨日殿下设宴时还是让女官们装在水缸中带来的。”
“偶尔一两回,不妨事的,”莲婴察觉到慎杀在看她的鞋,有些忸怩地将鞋面往裙下再收了收,“只要出去不太久就行了。”
既然莲婴这样说了,慎杀也没有多问。
莲婴不太适应在陆地上行走,步伐很慢。但她们不赶时间,慎杀也就配合着放慢了步伐,满树梨花在岸边投下影影绰绰的影子,莲婴经过那些影子,身上都是光与暗交织成的斑点。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真心实意地笑了笑:“让仙子见笑了,我还是第一次与人约会呢。”
慎杀扶住她,承认道:“其实,我也是的。”
梨花落得很快,纷飞如雪,掩映了她们来时走过的路,一路飘着往西吹去。
第130章 所以应当怎样对待她?
青砖宫墙下, 梨花香吹醒迟迟不醒的梦中人。
小泥炉中还烘着草药,褐衣覆面的仙人正掐指熄去灵火,使唤等在一旁的自家道侣将药盛出来。而就在她们身旁,躺着位穿着半新不旧蓝衣裳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