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心抿了抿唇,原本想说烛精不可能会断,但思绪瞬间随着燃烧着的青烟飘忽回前世的青帝灵山

她前世与赵览萤结契时,喜房内的确也放着一只烛精。

赵览萤不知从何处找来那样长的烛精,看红烛的长度,它的道行约莫也有千年了。沈芙心透过影影绰绰的盖头盯着烛精,它静静站在桌上,散发清香。她在喜房等待了没有一刻,作为青帝灵山之主,送走所有客人的赵览萤便转回来了。

她站在房门前,似乎踟蹰着不知该不该往前走。沈芙心坐在那里,等待赵览萤给自己也披上红纱盖头。

同样披上盖头的赵览萤走上前,蹲在沈芙心面前。二人依照仙界古礼不约而同地伸手,替对方扯下红纱

沈芙心至今还是不明白赵览萤为何会忽然说那句关于炉鼎的话。

她们前世从未有进一步的接触。因为在听见这话的瞬间,沈芙心便已经从床榻边跳了起来,将手边能够得着的一切东西裹着灵力劈头盖脸地砸向赵览萤。赵览萤不疾不徐地退开,直到沈芙心从大红被褥里掏出那柄三百年不为她所出的本命剑时,赵览萤的脸色方才变了。

沈芙心是拔不出剑,但不妨碍她抓着剑往死里抡。

她毁坏一切目之所及的东西,伤不着赵览萤,沈芙心便暴起将整间喜房都给打砸了,包括桌上那只可怜的烛精。

烛精修为千年毁于一旦,赵览萤没等到它发出琴瑟和鸣之音的时候,烛精便已经被沈芙心一剑给砸成了一滩红泥。她用尽自己能想到的恶毒诅咒砸向赵览萤,火势从沈芙心的裙裾边缘燃起,蔓延至赵览萤身上,而后便是整间喜房。

而赵览萤只是面无表情地停在原地,她任由沈芙心咒骂而无动于衷,在火焰燃烧的声音里,她忽然弯下腰,小心地将那滩红泥给收拢了起来。

那恐怕是仙界有史以来第一只还未开始燃烧自己,便被新人给抡碎了的烛精。

那似乎是一种无形的命运,昭示着沈芙心与赵览萤这桩结契大典的荒谬可笑,未开始便已经折断,何来琴瑟和鸣,何来如胶似漆?

想到这里,沈芙心冷笑了一下。姬停认真地看着她,追问道:“如若烛精中途断了呢?”

“不知道,”沈芙心道,“断了也不关我事。”

姬停看着她,沈芙心别过眼,心情糟糕起来。正当她以为姬停会揭过这个话题时,姬停忽然道:“如若是我,我就不会放那只烛精。”

沈芙心道:“为什么?”

姬停笑了:“万一断了怎么办?琴瑟和鸣之音,还是自己亲自吹奏给对方的更好听。”

第129章 “因为我不是沈芙心吗?”

光透过屋檐, 浸过她们的鞋边。

此处没有什么青帝灵山,也没有什么烛精,只有片刻静寂轻轻拢在她们相对着的面庞上。沈芙心看着姬停,心间那根原本已经安静下去的琴弦再度微微颤动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 一旁始终没有插过话的闻人懿忽然对着沈芙心道:“你怎么不对她说那句话?”

沈芙心莫名其妙:“什么?”

“就是那个啊, ”闻人懿换了幅神情, 学着沈芙心的语气冷笑了一声,“你要吹什么弹什么都是你的事,跟我有何关系?”

微暗的屋内,慎杀忍不住笑了,那两位抱着孩子的女主人也抿唇一笑。沈芙心剜她:“说得很好,但也不关你事。”

小孩在娘亲怀里哼哼唧唧,小声说要出去打果子吃。她们将孩子放了出去,转身对沈芙心她们一行人笑道:“此处没有贵客说的烛精, 屋里头能烧的也就只有这种熏香而已……此处还有几捆, 贵客们晚些都拿回去熏吧。”

姬停客气道:“怎么好收你们东西。”

“不算白收,贵客们帮我们看住了孩子,况且这熏香的确也不算贵重, ”屋主道, “多亏国主治理, 黄金国始终风调雨顺,家家户户有余粮可囤,从没有人饿过肚子。跟往先的境遇比起来, 此处简直跟天界一般, 熏香这等小玩意更是随手可买的,贵客就收下吧”

“等等, 往先的境遇?”

沈芙心忽然打断她们,诧异道:“往先黄金国的境遇十分差么?”

听见这话,两位屋主苦笑起来。她们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位无奈道:“不瞒您说,我们本是从别的地方逃难来的,误打误撞随着商队进了黄金国,从此便定居下来。也幸亏国主愿意接纳我们这些人,否则在这乱世中哪有活路可走?”

沈芙心顿住了,看她们二人的神情,往先在乱世中寻活路的故事肯定不太顺利。她们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继续待在黄金国,崇拜莲婴的统治,几乎要将莲婴高高捧至神坛之上,但的确也出乎情理之中。

姬停与闻人懿你一句我一句地跟她们聊了一阵,不顾主人家留下吃饭的邀请,再小坐了片刻便起身走了。

在板凳上坐了许久,沈芙心走出院门抻了抻手臂,随口闲聊道:“莲婴竟然肯收外边的流民入黄金国,这地方这么小,也不知晓她收进来多少人口,怪不得街道看着挤得慌。”

“是啊,想当年……”姬停喃喃道,“对了,当年……”

沈芙心不耐道:“当年什么?”

姬停原先还算轻快的步伐戛然而止。她放眼望去,黄金国的国民如同流水般奔走在街巷楼阁中,任凭她如何用目光搜寻,却再也找不回她们初次踏足黄金国时前来迎接的那批人了。

“黄金国乃是传说中的国度,此间国民沐浴在莲花的恩泽之下不老不死,莫说十万年,沧海化桑田于她们而言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她恍惚道,“当年的那些人不见了。”

不见了,可又能去何处呢?

正在沈芙心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市思索之际,她身旁无端刮过一阵风,带起微微的冷香。这香气又区别于她们方才闻过的熏香,只是匆匆嗅见一瞬,便盘踞似地占在她心间,撩拨勾动着,引诱她去寻找香气的来源。

她循着香味一路找去,却发现味道是从姬停的肩头传来的。此时幽幽冷香混杂着姬停本身浸染的梅糖味直冲鼻腔,沈芙心狐疑地抬起头,问她道:“你衣上熏的什么香,是不是佩了新香囊?”

“没戴什么啊,”姬停嗅了嗅自己的衣袖,什么气味也没有,“你不喜欢,那我待会将衣服脱下来手洗了。”

这话说得多怪啊,沈芙心转过脸,不为所动。一点香气而已,值得吾真殿下亲自动手浣衣么?她想到什么说什么,此时便嘲讽道:“吾真殿下洗衣裳慢些洗,当心闪了手。”

姬停欲言又止,此时便见一队骑驴的女官挥着柳枝儿快行而来,见她们一行人在这里,为首的那位顿时松了一口气。沈芙心看女官们似乎是专为了自己这边的几人而来,便随口道:“是你们国主有事来找?”

女官拱手行礼,恭维道:“仙子神机妙算,我等正是为此而来的。”

既然找不着原先的国民,莲婴又正巧撞上来,刚好借着这机会去找她问问。沈芙心哦了一声,提步想走:“行啊,走吧。”

“这……”女官将头垂了下去,“陛下只想唤慎杀仙子前去身边商谈。”

……哟,这可多新鲜啊。

沈芙心立刻转头去看慎杀,果不其然,闻人懿已经将空闲的那边手臂搭在她肩上,意有所指道:“慎杀你知道么,吾真虽说是老树开花,但她起码还算是棵树。”

慎杀一把将她的手挥开,不大高兴了:“国主找我就不能是有要事商谈么?”

“能,可太能了,”闻人懿清雅的眉眼一弯,在神界憋了三万年的烂话在恢复记忆后的每个瞬间见缝插针地往外吐,“跟人聊天别再谈打打杀杀了,也别再惦记着往外掏你那几个番薯南瓜,国主她铁定是不爱吃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