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也皆是名花,窦举人坐在俩人抬的蓝布轿子中,走在板车前面,跟在轿子右边的是个叫平安的哥儿,腰间系着一条胡葵色的汗巾子,头戴皂色小帽,含胸弓腰。

他眼儿精,忽地瞥见了行色匆匆的扇儿,识得那是未来大娘子身边的姐姐,连忙掀开了轿帘,

“郎君,你猜方才我瞅见谁了?”

窦举人在轿子中昏昏欲睡,问他瞅见谁了,平安道:“吴二娘子身边的丫头。”

“停轿,停轿。”窦举人道:“你如何识得她身边的丫头,莫不是诳我?”

“郎君忘记了不成,你与她相看那日,我虽没进去屋里,但在屋外,二娘子过来的时候,身边带的就是这个丫头。”

“好小子,亏你记性好,你且跟过去看看,她要是买什麽物件,你替她搭了银钱,再问问她家姐儿可缺什麽东西使,我与她买好送过去。”

平安得了窦举人的话,去撵扇儿,且按下不提。

再说窦举人把三十盆花送去了吴家,只说是孝敬给婶子的,冯氏得了他的花,见花生的精神,心中欢喜,又因他是她未来的侄女婿,和头回来登门,对他的态度可谓是不一样。

头回那是江家拐着弯的亲戚,唤了她声婶子,她也只当对方是个便宜侄子,如今他与季姐定下了亲事,冯氏待他着实亲厚了些。

留他在房中吃了一盏子茶,又使丫头把他引到前面书房,去见吴相公,他走罢,冯氏喊家中四位姐儿来她院子里赏花。

卢婆子来问冯氏,中午可留窦举人在家用饭,要是留的话,此时就要吩咐下去,教灶房的胡娘子好去整治席面。

冯氏说留,卢婆子就去下面传话去了。

中午的时候,四位姐儿赏罢花,都在冯氏屋里用的饭,冯氏许元娘,荣姐,金哥各挑三盆带回去,许季姐挑九盆。

季姐挑了九盆,从中拿出三盆来,送与元娘她们一人一盆,回到院子里,又分了两盆送给祖母吴老太,两盆送与薛小娘房中,算是送给祖父吴老太爷的,剩下两盆,都送到了三房,婶母祁氏房中一盆,小婶母王小娘房中一盆。

九盆花,分了个干净,一盆都没给自个留,冯氏院里剩下的,原本也是要往吴老太她们那分,见季姐把自己的给了出来,她就没再分,只单往三房王小娘那送了一盆。

又使人给季姐房中补了四盆。

这厢扇儿办完差事,回到家中,把五贯钱置办的礼物拿了出来,托金银铺打的小插,耳坠,要过些日子,季姐把礼物收到箱笼里,只等物件齐了再用她娘的名头送去元娘那。

“姐儿,我在金银铺遇到一人,他说他是窦家郎君身边的,见我买物件,争着抢着要替我出钱,我冷了脸,把他骂了一顿他才作罢,他还递了他家郎君的话,问姐儿可缺什麽东西,他与咱买好送来。”

“我缺物件,自会打发人去买,教他买来与我用,是什麽道理,你下回要是再遇到他,少搭理,赶快回来。”季姐道,扇儿应了下来。

谁知次日,窦举人使平安往吴家送了三篓子黄澄澄的肥蟹,足有一百多只,还有四盒礼物,其中有个匣儿里,盛了一对十三两重的金螃蟹,平安到了吴家,只说是窦老爷让送来的,过两日便是重阳节,家里就让人给二娘子打了一对金蟹。

冯氏收了礼物,问怎麽不昨儿一趟送来,平安在家的时候,就已想好了措辞,说道:“回大娘子的话,我家老爷几日前外出访友去了,昨儿下晌才归家,不知郎君送了花来。

要知他来送花,就该让他把重阳节的节礼一块捎来,大娘子只当昨儿是我家郎君自个孝敬您的,不管节礼的事,今儿个送的才是节礼。”

冯氏让崔儿给他抓了一把果子吃,交代下面人备一份回礼,教他捎回家中去,又使人把金蟹与季姐送去,心中暗道,窦家好生大方,每年的重阳节,也不见临安府和汴梁那边,与荣姐,元娘打金蟹。

季姐得了金蟹,听闻是窦家所送,脸庞顿时红了起来,送走叔母屋里的丫头,她又羞又恼,质问扇儿,

“你是不是和他说我缺钱使了?”

“昨儿我临出门的时候,姐儿特意交代过,我怎麽会与他说这事。”扇儿委屈道。

“你没说,他为何又使人送了金螃蟹来?”去年重阳节都没送,偏今年送,昨日已送过花,今儿又来送螃蟹,不是为了与她送钱,是为哪个?

“我真没说……我走罢,怕是窦郎君身边的那人,从金银铺老伯口中打听出咱在他那融金钗打首饰的事,他家的钗他自是认识的,回去和窦郎君一说,这才晓得姐儿手中缺钱使。”

扇儿胡乱猜,还真教她给猜着了,“他既送给姐儿了,姐儿拿着就是,这一对金螃蟹不轻,八成能值一百多贯钱。”

“我……我如何能用他的钱,他不该这般。”这一对金螃蟹,搁在季姐这烫手,她心绪杂乱,八分恼他送钱,又有两分喜他体贴。

“他有这份心,总归是好的,姐儿日后反正是要嫁过去,什麽他的钱,你的钱,给姐儿了,姐儿拿着用就是。”

听罢扇儿的话,季姐还是觉得不妥,想把金螃蟹还与对方,但人家也没明说,想还都不好还,她去了二房,只说金螃蟹贵重,想还给窦家。

冯氏劝她收下,莫要做小家子气,季姐只得作罢。

??[112]第 112 章

腊月里,冯氏姑母,姨母,大名府的姐姐,与元娘的添妆礼,都陆续到了沂州,吴相公这边的亲戚,也都使人捎了过来。

吴家被过继出去的姑奶奶芳姐,与元娘捎了两包袱的物件,其中有身罗做的衣裳,一双尖翘凤嘴丝鞋,红绿的面。

冯氏看在吴相公的份上,收了下来,哪怕是旁支亲戚,也有添妆的,总不能不让她添。

过罢十五,吴家上下张灯结彩起来,一匹匹的红布红缎,不要钱似的,从冯氏屋里拿出来,吴相公使二顺去城中灯笼铺,订下了四十只纸糊的大红灯笼,二十只小灯笼,再十二只绢做的方灯,十二只纱做的圆灯。

一半留作元娘出门子那日,家里挂,一半挂在送嫁的船上,元娘出门的喜船吴家已赁好,如今就停在渡口。

“听说大姑娘的嫁妆都得一只船,这些日子,旁人与咱家送了好些添妆礼来,娘子院里都没空屋子盛了,只得摆在了咱姑娘屋里。”

春桃与喜儿,梁堇,香豆等丫头,围坐在荣姐的西偏房里剪?肿郑?攒红花,冯氏那处的下人不够使唤,差事又多,就往这两个姐儿院里分下了差。

梁堇搓了搓手,朝火盆里又丢了两根木柴,好奇道:“那岂不是要赁两只船了?大姑娘屋里院里的丫头婆子都要跟过去,光她们的箱笼怕是都不少。”

“谁说不是啊,昨儿姑娘使我往娘子屋里送东西,我过去的时候听见娘子搁屋里正训话,教周奶妈盯着,只准那些丫头婆子一人带两只箱笼。”春桃道。

“能有多少物件,哪里就使得两只箱笼了?”香豆放下手中的并州剪儿,那剪儿上面还刻着牵牛花,随后抖了抖红纸,两只手捏着,只见一张?肿志图艉昧恕?

剪好的喜字搁在桌腿旁边的箩筐里,用的时候糊上浆糊即可。

她剪完一张,并不急着剪下一张,腊月十一方下了雪,今儿才十七,就算啥也不做也直冻的人缩着脖儿,鼻儿通红,她把手放在火盆上烤了半天才去捻红纸。

“你这便想差了,四季的衣裳,被褥都够填两只箱了,还有那些个鞋,铜镜,香粉盒……洗脸盆,要是不带去汴梁,到时还要拿钱再买。

这冬日里的袄子,多占地儿啊,别管是屋里的还是院里的,谁还没两身袄子替换?这麽多的东西,要是可着收拾,能收拾出三四只箱子来。”

几人听罢,都吃了一惊,怪不得冯氏只准下人带两只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