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门路就是爹儿,与窦老爷说话的是沂州下面的县令,还是窦家所在的县,自打这县令得知县里的窦家与吴知州家结了儿女亲家,当日就备了礼物,去他家拜访,更是称兄道弟起来。

官场上的称兄道弟,他们会先询问对方的出身,此出身是指对方是哪一年的进士,再问年纪。

窦老爷没出身,他只是个秀才,可县令有意交好,就按年纪论长短,称对方为兄,吴家的事,县令都比窦老爷上心。

窦老爷原不欲来,因他料想今日吴家来往皆是官僚,他一个没出身的人,来了局促,可县令早就买好了礼物,又几番游说。

要是窦老爷不来,此县令连吴家的门都登不了,一个州里的官员也分了五六九等,下面的官巴结上面的官,县官巴结州官。

“哪里的话……”窦老爷反应过来,应付了过去,他是正经的官宦子弟,只是到了他这一辈,才在读书上没了出息,故而也会说官面话,不似那啥也不懂之人。

小灶房里,三房的王小娘在屋里说话,她刚打前院回来,不敢在那多待,怕丢丑,来到梁堇这,与了她二十个铜子,请她做碗馄饨吃。

梁堇都习以为常了,把铜子接过来,塞到布袋子里,问道:“小娘吃什麽馅的,我这有些虾馅的,是上午与三姑娘包的。”

王小娘不挑,“那就虾馅,不过虾子贵,我给你的那二十个钱怕是不够,方才我出门出的急,身上没带那麽多铜板,待会我使我屋里的丫头给你再添上几个。”

“小娘往日给的赏钱不少,这二十个钱也是够的。”

按理说,王小娘是三房的人,吃饭和吴老太她们一个锅,即使想打牙祭,也该找吴家那边的灶房。

可那边管灶房的人是祁氏,王小娘刚嫁过来那会,馋的背地里使丫头去外面偷着买来吃,后面便找上了梁堇这。

她出手阔绰,头一回给赏钱,给了一百个子,在吴家,除了冯氏,她是第二个这样大方的,梁堇都惊了。

冯氏待见三房的这位小娘,常让人请她过去说话,梁堇背地里收她的钱,给她做吃食也没什麽。

在下面当丫头就是这样,要会审时度势,当一棵墙头草,冯氏就是那股子风,尤其是在各房之间的事上。

就拿大房的季姐来说,要是冯氏对季姐的态度没有转变,没有像如今这样,她私下里找梁堇,给梁堇哪怕两百个钱,梁堇都不会与她做。

王小娘也是一样的道理,梁堇打王小娘手中得的赏钱,都快有一贯钱了,她使她做桌席面,送去她屋里,都是抓两把铜子给她做赏钱。

像今儿这样,吃碗馄饨,也给赏钱,只是少一些罢了,梁堇最爱与她做,能隔三差五发财。

王小娘叹了一口气,似有烦恼之事,梁堇一面煮汤头,一面问她为何事烦心,王小娘道:“二房大姐要嫁去汴梁了,我想与她送几样礼物添妆,咱俩相熟,你又是二房的人,你与我想想,送些什麽好。”

王小娘怕送些俗物,对方瞧不上,“我嫁妆里有只银鸳鸯,眼儿是拿红宝镶的,不知大姐可能瞧的上?”

梁堇与她来往多,又得了她那麽多赏钱,有心劝她为自个打算,嫁妆里的东西总有花销完的那一天,但又怕她嫌。

“二姐,你有什麽话,与我说就是。”王小娘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梁堇道:“我本不该说这样的话,可素日颇受小娘照顾,自打小娘来了家里,家里上下谁不说一句小娘大方,但问小娘一句,小娘带来的铺子一年能给小娘生多少钱财?”

“不过五十余贯。”王小娘听出了梁堇的言外之意,可她也有她的难处,她到了吴家这样的人家,要是不上下打点,哪里能如今日这样。

她歇下话不提,趁着梁堇的地儿,在这用了一碗馄饨,回了三房。

??[111]第 111 章

吴家收了汴梁那边的催妆礼,回了一顶罗花幞头,绿袍,官靴等物,外面大小官员家的娘子,隔三差五地登门来与吴家大姐儿送添妆礼。

冯氏让人把各家的礼状仔细收好,方便日后还礼。

吴老太院子里,丫头扇儿从外院提着一只土黄色包袱进了季姐的屋,“姐儿,泉州又来信了,莫不是你娘算着日子,与二房大姐添妆呐。”

“这信你拿去看,我不看她的信。”

季姐把未拆封的信递给扇儿,上几回打泉州寄来的信,也都是扇儿看的,扇儿看罢,在油灯上直接烧了。

扇儿拆开信封,看了信,说道:“果真教我给猜着了,你娘说包袱里有两本书,一对缠枝银镯,是与大姐添的物件。

剩下的四双鞋,有两双是给你做的,两双是给老太太做的。”

“打我回了家,二婶母不仅为我寻人家,还使身边的丫头崔儿教我点茶,更教了我许多从前没地学的规矩。

大姐姐又教我打马球,与我说见闻,还送了我那些个礼物,待我如待荣姐金哥一般……可你看看,大姐姐要嫁到汴梁去了,她为了我也不该送这些个破烂来,还不如不送。”

季姐气的把那个包袱砸在了地上,趴在桌上低声哭泣。

“谁家与姐儿添妆还送书啊。”扇儿把包袱拾了起来,放到桌上解开包袱皮打的结,见里面还真有两本书。

“是啊,谁家与人添妆送书?可显着她是秀才的女儿了,生怕送的礼像样些,被人说她巴结人,我怎麽会有个这样的母亲啊。”

季姐抬起头来,脸庞上都是泪,把书从扇儿手中抢夺过来,又撕又扯,泄着心中的愤懑和憋屈,

“我不求她给我挣脸面,只求她别再给我丢人现眼,再替我得罪人……她怎麽如此糊涂,连三叔母都不胜,三叔母都给大姐姐添了一套银头面。”

扇儿也跟着气泉州的柳氏,说道:“姐儿命苦,摊上这样一个糊涂娘,这一对银镯也给大姐添不成妆,不如我去姐儿的嫁妆中捡几样不打眼的去外面换成银钱,再置上几样添妆礼?”

季姐抹了泪,来到梳妆台前,掀开匣盒,从里面挑出两根金钗,又打盛衣裳的箱笼里拿出用豆绿手绢包起来的五贯交子,交与扇儿,教她把金钗拿到金银铺融了打两根金鸳鸯小插来,再打一副金灯笼耳坠。

“这是相看那日,窦家郎君送与姐儿的,怎麽好融?”

只见这两根金钗,钗头上作的金石榴的样式,边上还有一圈金丝拥着,插在髻上别提多好看了,还是足金的,这样的物件,在姐儿首饰匣子里,没几件。

“这般大件,我留着也不常戴,比当嫁妆好看些,那五贯钱,你捡好的再置上一两样。”季姐交代道。

“好姐姐,你千万不要与人说这事,本是丢人的丑事,要是教旁人知晓,我羞也要羞死。”

“姐儿放心就是,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我如何能往外说,我既是跟了姐儿,事事自是为姐儿想。”

扇儿把钱和金钗用一块茜色的方巾包好塞进袖子里,出了屋儿往角门走去。

说来也巧,窦举人来城中李官人那买了十五盆牡丹,十五盆菊花,使哥儿推着板车,欲往吴家去,板车上的牡丹,红扑扑,粉艳艳,花肥枝大,香味宜人。

像什麽百叶仙人,月宫花,小黄娇,雪夫人,粉奴娇,蓬莱相公,卵心黄御衣红紫龙杯三云紫盘紫酥,天王子出??黄火焰奴,太平楼阁……皆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