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可知晓船上做饭的地儿长什麽样?”梁堇好奇道,等荣姐出门子的时候,她要去领钱,把灶房的一应物件添置齐全,拿到船上好做饭。

荣姐也如元娘一样,走水路,走水路比走旱路强,旱路一则贼人多,二则马车颠簸,像她这样的丫头,怕是坐不上马车,只能得驴车坐,坐到临安府,屁股不用要了。

“听说做饭的地儿在船底,小船里面都是用炉子,大船才垒灶,下面不知咋做的,竟烧不到船。”

刁妈妈去年往临安府来回,也是坐船,可她在船上与船主人教了伙食上的银钱,到了用饭的时辰,自有船上的婆子给拎到船舱门口,这等吃食粗的很,虽能见到一两块荤腥,但滋味不好。

想吃上等精细好食,少不了要多出银钱来,刁妈妈回到家中,好一通抱怨,说船主人宰人,一道辣子兔肉,在宋家酒楼,卖一百二十文都有人觉得贵,船主人竟卖三百余文,连她这等知州家里的管事妈妈都不舍得吃,更不用说寻常人。

梁堇几人都称奇,过了一会,坠儿打正房与她们端来两碟子吃食,一碟小甑糕,一碟细馅包子,说是荣姐让她送来与她们吃的。

她们几人烧了一壶水,喜儿搁了些子茶叶,梁堇又把包子放在火盆罩子上烤,烤的两面金黄焦脆 ,几人分了茶水,糕饼,包子,吃罢又继续剪了起来。

且说元娘院里的秀珠,今儿屋里的大丫头给了她两件袄子,料子好的很,要是搁到平时,那大丫头才不舍得给人,如今是没法儿了,她衣裳多,两个箱子盛不下,只得捡几件送人。

秀珠回到家中,她留下一件,另外一件给了姐姐张雁姐,张雁姐扮作欢喜的样子,与秀珠端来一盆热水烫脚,也不嫌恶,蹲在地上帮炕上的妹妹脱鞋脱袜。

次日一早,她拿着三十个钱,去外面药婆那,买了三粒黑黢黢的药丸子,又去脂粉铺包了一包蔷薇香粉。

今年过年,甭管是管事还是小丫头,都只放一日假,也就是大年三十那日,不过给的赏钱,是往年的两倍,还另有一份元娘的喜钱。

胡娘子忙的连大年三十都是在大灶房过的,她要替侄女红果准备在喜船上的一应吃食,熏鸡熏鸭,炸丸子,腌咸菜,还要使人去买各色菜蔬,糕饼果子,活鸡活鱼活羊。

这本该是红果的活,因为她才是元娘的灶娘,可临近元娘出门的日子,红果越发软了手脚,她一直活在姑母的照顾下,突然教她出去担事,尤其还是伯府那样的人家,红果只觉害怕,她不知如何当好高门里的灶房管事娘子,她甚至连元娘的面都没见过几回。

胡娘子把她骂了一顿,后悔平日里事事为她打算,把她养成了这般没出息的样子,此时知晓悔也晚了。

一放假,像梁堇,丰儿这样的家生子,还能回下人院吃自家的饭,像春桃这样的,在吴家连个干娘都没有,没地可去吃饭,梁堇就把她拉到自个家中来。

后面一想,索性多做几个菜,她也请回客,把往日相熟交好的丫头都请来,春桃听罢,觉得这个主意好,就替梁堇去外头请人。

香豆在她干娘麻婆子家中,听到梁堇要请客,连忙把家里麻婆子买的一只留作过年吃的烤鸭子,劈了一半用油纸裹了,草绳绑了,提着来到了梁堇家。

“婶子怎麽没在家?”

在炕上扒松子的桂姐抢话道:“我娘去外面吃酒去了,我爹在办差,家中只有我和二姐俩人,你快过来坐。”

桂姐拍了拍手上的松子皮,下了炕,招呼香豆往炕上坐,香豆却不肯坐,提着鸭子对梁堇说道:“二姐,你不用整治什麽菜,我拿来的半只鸭子,待会上锅一蒸就是一道菜。”

“我请客吃饭,怎麽好教你提菜来。”梁堇笑着把鸭子接了过来,“我准备了几道菜,你看可行,一道四喜丸子,一道糖醋鱼夹儿,一道酱骨头肉,一道蒜苗炒肉,虾油鸡子,蒸饼子,辣炒猪肝。”

“整恁多菜吃不完,又不是旁人。”香豆道。

“不妨事,都是家里菜,我爹娘不在家,等做好,与我爹在锅里留些就是。”梁堇说罢,钻进了院里的灶屋,香豆也跟了过来帮忙打下手。

屋里只剩桂姐一人,也过来帮着烧火。

丰儿打她哥哥家中拿来半瓶果子酒,一碗她嫂嫂炖的红肉,锁儿带了一包年前买的散糕,她们也要来帮忙,梁堇没让,一是灶屋小,挤不下这麽多人,二是她自个能忙得过来。

梁堇手脚麻利,使刀使的快得很,切切剁剁,不消片刻,几道菜就上了桌,像丸子,鱼夹,骨头肉都是前一天炸好,炖熟的,故而做起来不费劲。

她们六人也不分什麽东南西北,什麽主坐,次坐,糊搬了凳子围着桌子坐下,梁堇家里原只有三只凳,又唤桂姐去隔壁家借来三只才够使。

“方才二姐做菜,我可是在一旁瞅着哪,见她也没用啥料,竟把骨头烧的这样好吃,这骨头,我干娘也常烧,但不及二姐做的。”

香豆啃了一块,不再下箸儿,梁堇道:“你让你干娘下回再做,放点糖霜进去,滋味就有了,色也好看,既是对你的口,你怎麽不吃了?”

“我吃着这般有滋味的菜,想起了我那干娘,只等你们吃罢,若是有剩下的,求了二姐你,教我捡两块回去给她老人家也尝尝。”

梁堇教桂姐去洗个干净碗来,对香豆道:“如何教她捡咱们吃剩下的,我与她扒出来些,你们尽管吃,这骨头我家还有,吃完再做便是。”

香豆是个孝顺的,在外吃席都不忘家中的干娘,梁堇感叹道。

“把那鱼夹儿也给你干娘夹两块,教她尝尝,我吃着好的很。”春桃道,丰儿也赞鱼夹儿好吃。

锁儿羡慕香豆有一个好干娘,香豆的干娘都知道今儿放假,大灶房不管饭,去丫头房喊了香豆回家过年。

她也是有干娘的人,那孙婆子却不曾喊她去家里吃饭。

梁堇与香豆的干娘扒好菜,瞅见锁儿不欢喜,想到了这处,从热水罐里拿出白底蓝花的酒壶,先与她斟了一盅酒,“你快尝尝,丰儿拿来的酒喝着辣不辣。”

说罢,又与春桃她们斟,锁儿嘬了两口,热酒颇烫,入口带着一股子果子的香甜味,还有酒香,说不辣,又问丰儿这酒叫什麽名。

丰儿说了酒名,几人把话儿扯到了酒上,一盅酒下肚儿,个个身子都发热暖和了起来,吃菜让酒,一时间好不热闹。

??[113]第 113 章

到了初四这日,伯府范家那边来了一位旁支的叔叔接亲,吴家这边,使吴三郎随船送嫁,冯氏和吴相公在家中置了一桌上等席面,请来了刘同知几人作陪。

席上推杯换盏,问罢出身,论兄论弟,范家叔叔四十有八的年纪,端着架子,使人不敢小瞧。

家中还请来了两位唱曲儿的姐儿,隔着朦胧的鸳鸯纱屏,其中一人怀里还抱了把梅花直颈琵琶,拨弄的妙声阵阵。

连小灶房的梁堇都听到了,她原本晚上不当值,今儿到了时辰,她便卸了差事家去了,可谁知她刚到家,娘子屋里的青杏就来唤她,说娘子突然想往席上再添一道酒黄鱼,使她再做两三道小食。

她只得去胡娘子所在的大灶房,讨来条黄鱼,又治了一碟蜜炙五花肉,一碟椒盐炸嫩羊肉,一碟辣子螺蛳肉。

作好罢使青杏端了过去,没有冯氏的话,她不能回去,便在屋里的炉子旁一面取暖,一面烤炊饼片,作晚食。

半柱香后,青杏去而复返,梁堇道:“姐姐,娘子可是还有旁的吩咐?”

“咱家不是请了两位唱曲的姐儿吗,娘子想赏她们饭,让胡娘子给做了,我顺道来与你送赏钱的,喏,这份是席上范家叔叔赏的,这一份是咱娘子赏的。”

青杏从袖子里先掏出一块银疙瘩,随后又掏出半吊子钱,递与梁堇,梁堇接了过来,从那半吊子钱上取下一百送与青杏。

青杏也不推辞,收下钱后教梁堇回家歇息,没她的事了,明儿还要一早起来,“我今儿晚怕是不能歇了,还不知前面吃酒要吃到什麽时辰,只能陪着娘子一块熬。”

“姐姐辛苦了,我这柜子里有一包酸梅子,不如给姐姐抓一把,也好提些神。”说着,梁堇打柜子里拿出一只土黄色的纸包,青杏抓了一把塞进腰上系着的香包里,谢了梁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