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你送我玛瑙,这个是回礼,我们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我跟仰洛说。

“我不喜欢佛。”偐古全民拜佛,仰洛自己也住寺庙,他说这话我还很惊讶。

我问他为什么?

仰洛说佛没有保佑过他。

“那是你们偐古的佛不灵验,这块翡翠是我买的,那它就是中国的佛,会一直保佑你的。”

“真的?”

“真的,佛不保佑你,我也会保佑你,行吗?”

仰洛握着那块玉佛看了很久,直到谢杨回来,我才赶紧让他收起来,好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下交易似的。

在饭桌上我和谢杨聊天,他是湖南衡阳人,03年大学毕业后到广州跟朋友合伙创业,可惜创业失败,欠下三十万贷款,借贷机构的负责人骗他到缅邦打工还债。

他从云南偷渡出境,作为黑户进入缅邦,接头人把他带到一个很脏很臭的废弃工厂,他待了五天才知道那是一个贩卖器官的地下组织的手术室。

“跟我住一块的是个老挝人,他也是被骗进来的,我俩有天晚上偷了看守的枪,趁乱逃出来了。”谢杨把这段惊心动魄的逃跑过程说得很轻巧。

我问他怎么会来偐古?

谢杨说就算他回国也会被继续追债,他在缅邦没有正规身份,被发现会被强制遣送回国,但是偐古不管这个,他就来了。

“其实我留在偐古还有一个原因,说出来你肯定要笑话我。”谢杨刚才都是边吃边讲,但说完这句话他就放下筷子,这个举动让我直觉这个原因才是他不愿意回国的最大因素。

谢杨爱上了一名男妓,对方不是普通娼妓,而是被家人献祭给佛陀的圣娼。

最令我感到震惊的是,谢杨说那名圣娼是泰国人。

偐古家庭以献祭子嗣祈祷神明赐福,但如果自身无法生育或者子女有残障缺陷的话,就会从贩子手里买人回来,将他们视如己出,悉心照顾,然后再以养子的名义献给佛陀,这样做的偐古人其实很少,他们认为这是对佛的欺骗,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谢杨没有告诉我他们相识的具体过程,只说对方是泰国清迈人,被骗来偐古,虽然他是嫖客,但两人还没有真正做过,他每次去找圣娼都会带很多吃的。

“他太瘦了,看着跟营养不良一样,我觉得自己特别像在养孩子。”谢杨笑着跟我说,但我看得出他不是真的在笑。

我问谢杨打算以后怎么办?难道就一直这样在偐古混下去?

谢杨说他在想办法救人,“我不是不想回国,我是想带他一块回去。”

偐古把圣娼当作与佛陀之间的重要联结,一个普通娼妓可以花钱赎人,但是圣娼不行,他们穷尽一切也无法获得自由,终身都要为家人的祈祷献祭自己的肉体,一旦有圣娼流露出逃跑或者反抗的念头,偐古人就会把他们再度送进寺庙,让僧人洗涤圣娼内心的污秽,听从来自佛陀的教诲。

我听过一句话:没有上锁的牢笼才最可怕,因为他们知道你无处可逃。

之前谢杨说他回不去了,我猜就是暗指自己救不了圣娼,却又舍不得丢下他。

我同情谢杨的遭遇,对偐古买卖人口的行径更是恶心到无以复加,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们。

仰洛全程都很安静,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跟谢杨吃完饭我们相互交换联系方式,约定以后要经常碰面聚餐。

双方道别后我问仰洛有没有方法让圣娼逃离魔爪?哪怕无法离开偐古,只要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就够了。

仰洛说没有,圣娼一旦被献祭,一生都是圣娼。?

第七???章 他叫格纳

谢杨大学毕业,文化水平高,从小接受的教育是根正苗红的中国思想,对偐古这边的风俗人情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这点跟我不谋而合,所以我俩在一块吃饭,聊得最多的不是思念祖国,而是抨击偐古。

我跟谢杨熟了以后,有次吃完饭他说想把格纳介绍给我认识。因为我是他在偐古认识的第一个中国朋友,他没办法回国,就把我当成婆家人,希望我能祝福他跟格纳的爱情。

“我没法跟他结婚,但是我想有人见证,他是我的爱人。”谢杨说。

格纳原本不叫格纳,这是他的偐古养父母为他取的缅邦名字,他的真名没有人知道,连他自己好像都忘了,在家人不断的洗脑打击和漫长的凄惨苦难之中,他已经渐渐适应了格纳的身份,成为一名地道的偐古圣娼。

谢杨告诉我缅、泰、老挝、越南这几个地区是人口交易重灾区,因为贫富差距悬殊,穷人又占大多数,难以识破贩子的低级骗术。哪怕发现自己被骗也会心存侥幸,万一真的能过上好日子呢?而结局多半都是换个地方继续受苦,甚至更苦。

谢杨领我到一条老街,街道两侧站着头发花白稀疏的偐古老人。他们面容枯藁,身形佝偻,皱纹将五官淹没成一道道细微的沟壑,但那一双双眼睛却释放出嫌恶而戒备的炯炯精光,直愣愣地盯着我跟谢杨两个中国人。

“我每次来都这样,偐古人其实排外也挺严重的,他们只对乐于消费的游客示好。”谢杨告诉我。

“正常,你还指望这群人真的把中国人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吗?不都是为了钱。”我嗤之以鼻。

去找格纳的路上,谢杨开始跟我讲述他们从相识到相爱的过程。

谢杨刚来偐古的前两个月是他人生中最难堪的一段日子。

他不会缅语,找不到工作,每天在垃圾堆里翻别人吃剩的饭菜,渴了就去公共卫生间喝自来水,晚上不敢睡觉,怕再也醒不过来,甚至在赌场门口下跪乞讨过。

他那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差到极点,他说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自尊?

熬过那两个月,谢杨找到一份中餐厅帮厨的工作,谢杨说他父亲就是厨师,自己虽然不爱下厨,但耳濡目染也会几道家常菜,他的大学文凭在偐古毫无用处,但这点微不足道的烧菜技能倒是帮了大忙。

谢杨白天上班,晚上睡在店里,还会利用闲暇时间自学缅语,餐厅老板对这个勤快又聪明的中国员工非常满意。

有一天老板给谢杨一个地址,说这是对他的工作奖励。

那是一家隐匿在居民区里的小型妓院,老板是常客,说那儿的姑娘年轻又水灵,服务态度也好,最重要的是很便宜。

谢杨神经紧绷太久,确实需要放松,于是就去了。

“但是我那会对偐古的路不熟,走错地方了。”

谢杨阴差阳错走到这条老街,他遇见一个手上戴红珠子的偐古妇女,他的缅语已经可以与对方进行简单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