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七十一
众人僵持半晌,最后还是秦真人第一个出手,一道玄光当仁不让捞走了中间那一只“绛珠歧仙镯”。
彭真人心中暗暗气恼,那歧仙镯乃是一件守御所用的真器,斗战之时可圈出一方天地吞纳对方手段,与她的功法相佐再合适不过。无奈对方乃是前代掌门之女,又与其师苏默乃是同辈,自己无论如何也相争不过,只得咬牙咽了这口气,含蓄一笑:“秦真人当真是眼疾手快。”
秦真人甚至懒得多看她一眼,把玩着那只玉镯冷声道:“你的意思是,自己年纪轻轻就已老眼昏花了不成?”她将镯子反复打量几眼,却不收起,反是直接套在了牧守山的手上,认真道,“牧师兄才从小寒界出关,正缺这等护身的真器,此物由你拿着,最合适不过。”
众人皆知秦真人的脾性,也不意外她有此一举,何况这头已是开了,他们自然无需再有所顾忌,立时出手。
数道玄光一并亮起,纷纷落在那些真器之上。结果除去沈柏霜独自捞得一个怀山瓶外,其他人的玄光俱被外力牵扯,无从收回。
朱真人一看“无端琴”上另一道玄光出自对面颜真人之手,立时撤了法力,不敢再争。颜真人冷眼看着他那副讪讪的模样,大袖一扫,面无表情地将无端琴丢还与他,竟是半点也不领情。
朱真人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不曾发话。
“这‘祈安宝卷’当年曾得苏真人祭炼,便还是由彭真人保管为宜。”韩真人眼见自己与彭真人相中了同一件真器,索性拱手相让。自太易洞天寿尽转生后,陈族式微,韩氏崛起,他犯不着为了一件真器挑得世家内部相争,倒不如趁机送出一份人情,多一份助力。
“多谢韩真人。”彭真人知他有意示好,含笑应下。
于是殿中唯有孙真人与杜真人还各执一道玄光,缠着仅剩的一件“五方炉”相持不下。
齐云天漫不经心地捻着袖口,观望着殿下这一番你来我往,最后微微一笑,向着他二人道:“几位真人都已各有说法,不知孙师叔与杜真人这厢何如?”
杜真人勉强一笑:“孙真人已有掌门赐下的五雷壶护法,何必再争此物?”
孙真人嗤笑出声:“杜真人此言差矣,你那杜氏乃是千载名门,私藏之物不知几许,又何必瞧着此物不放?”
“那‘五方炉’究竟是何物,倒教他们争得这般厉害?”张衍向着齐云天低声问道。
齐云天一面听着那二人唇枪舌剑,一面与他小声道:“此物乃是三代掌门所炼,与那歧仙镯,怀山瓶一般,俱是长于守御。不过长观洞天眼下这一争,只怕非是为了自己。”
“哦?”张衍微微挑眉。
“听说宁师弟入渡真殿小界闭关多年,想必不日也当功成了。”齐云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张衍恍然一笑:“难怪。若是为宁师兄,那长观洞天这一次是势在必得了。”
齐云天的目光在殿下那二人之间逡巡一圈:“只怕未必。若真教长观洞天得了去,师徒一脉这一次便是占尽便宜,你道是世家会忍得住?”说至此,他忽地笑了笑,“如何?渡真殿主可有兴趣一赌吗?”
“大师兄难得有这争强好胜的雅兴,我自当奉陪。”张衍支着下巴审时度势,顺口与他说笑,“不过到得最后,你这上极殿副殿主若是一声令下,将此物判予了杜真人,我岂不是输惨了。”
“两位真人俱是长辈,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出言置喙。”齐云天好整以暇地抚过袖口云纹,仿佛很是诚恳。
张衍觉得疑惑又觉得有趣:“那不知大师兄要凭何赢下此局?”
齐云天不紧不慢地开口:“渡真殿主不必心急,你我只管静观其变就是。倒是许多年未见两边这般相争过了。”
“这自然是拜你所赐。”张衍不忘揶揄他一句。
那厢杜真人仍无有退让之意:“孙真人,当初三代掌门祭炼这‘五方炉’,最要紧的一味外物‘守缺果’还是杜氏先贤所出。如今此物回归杜氏,乃是名正言顺。”
“此物既是三代掌门所炼,那自然是溟沧之物,要说名正言顺,也该是归于山门最名正言顺。”孙真人轻描淡写将他的话语挡了回去,“如今你我既然都中意此物,也无需再费口舌,干脆做过一场,议定此物归属如何?”
他说得直白坦率,殿中诸人除却齐云天与张衍外,却俱是一惊。
“孙师弟,杜真人与我等皆为同门,你怎可轻言斗战,伤了彼此情分?”朱真人最先按捺不住,连忙规劝。
孙真人瞥了他一眼:“若说伤及同门情分,只怕朱师兄要更有心得一些吧。”
朱真人一噎,气得说不出话来。
“师姐,此事当真不理么?”沈柏霜悄悄扯了扯秦真人的衣袖。
秦真人百无聊赖地静坐入定:“无需理会。若真出了什么事,你道是殿上那两人会无动于衷不成?”
“杜师弟。”韩真人也是出言相劝,“真器虽是罕有,但同门情分更是难得。”
杜真人眉头一皱,正要开口,韩真人却是不动声色地示意他看向高处。杜真人一眼看去,正见齐云天似笑非笑地望向这边,陡然明白过来今日之局,必是齐云天一手操持设下,想要试探世家,自己若执意相争,只怕前脚得了那五方炉,后脚便会给杜氏招来无妄之灾,那才当真是得不偿失。
“……”杜真人终是有了决断,随之收手,“韩真人此言在理。孙真人,此物还是由你拿去,你我俱为溟沧洞天,合该一心,日后也不该再这般伤了和气。”
孙真人玄光一收,将那“五方炉”拿捏在手,心情大好,也懒得管对面说了些什么找回场面的话:“杜真人的好意,我自然会记下。”
张衍毫不意外这个结果,附于齐云天耳边笑道:“大师兄愿赌服输?”
“自然服输。”齐云天端然一笑,格外从容,“那件剩下的‘踏步星罗’,便算是我输给渡真殿主的彩头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五百七十二
上极殿内的珠光总是透着一种清澈的寂寥,落在砖石上,薄薄的一层,看得久了,便觉得像是水。太极鸿蒙图缓慢而无声的演化着,前一刻还势如腾蛇,恍惚片刻后,便又觉得像仙人指路。
几件真器归属议定之后,诸真各自冠冕堂皇地往来几句便自行散去。秦真人到得最迟,走得最早,沈柏霜随后告退,牧守山也是跟上。她一离席,世家几人相互看过一眼,便也齐齐离去,想来稍后还要寻个僻静的地方好生议论一番此回得失。
孙真人是最后一个走的,因着人逢喜事精神爽,掂着那五方炉的姿态都格外悠闲。齐云天与张衍送他至殿外,末了还得了他一个眉飞色舞的眼神。
张衍瞧着那气海浮天的法相远去,这才转头看了眼齐云天,一挑眉头。
齐云天轻咳一声,手指微动,虚画几笔,便有一方描嵌金纹的墨玉罗盘出现在他手中:“这‘踏步星罗’乃是前代掌门留下的真器,可分内外两层,祭炼后以法力相牵。必要时一分为二,执外层者即可将携带内层的之人接引至近处,以为援手。”他将罗盘递予张衍,“你与人斗法,若逢分化法身之时,倒可用得此物。”
张衍接过那罗盘,顺手转过内层,看着上面的金纹在旋转中不断交错变化,忽然一笑:“这算以权谋私?”
齐云天背着手看向远处,倒也坦荡:“这些年为你谋的私还少么?”
说到此处,他二人一并低低地笑了。
“就这么给了我,回头掌门真人问起,你如何交代?”张衍随之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