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御冥听他此言,神色一定,当即领命而去。
何静宸目光一颤,忽地坐直了些,手握成拳紧紧地按在膝头秦清纲眼下分明是要破釜沉舟,赌他未曾和晏长生统一说辞。
“何殿主也是知道的,那孩子对这门婚事颇有微词,巴不得寻个由头拒婚。若是他的八字当真是如这庚帖所书,自然会如实作答,一字不差才是。”秦清纲神色缓和了下来,笑得好整以暇,“所谓的宗谱之说是不是胡编乱造,一问便知。”
何静宸手指攥得更紧,面上却不能显露太多忐忑:“那孩子是你的弟子,只怕你们师徒是沆瀣一气吧。”
秦清纲放声而笑:“何殿主,那孩子是什么脾气,门中各位真人都有目共睹,你道是他会听我管教吗?”
“不错。”一直观望着这场争执的张衍终于再次发话,却是向着秦清纲一边,“是真是假,只需问问晏师侄便可分明,何真人这般阻拦,莫非其中另有隐情不曾?”
此言一出,姚雪吟也只得以目示意何静宸收声。
秦清纲感激地看了一眼张衍:“多谢周道友仗义执言。”
“秦道友客气,”张衍微微一笑,“此事牵连甚广,贵派不怪周某擅自插言便好。”
只是片刻功夫,卓御冥便领了晏长生上殿。张衍遥遥地看了眼那个挺拔而英气的身影,假意端起茶抿了一口,耳边听得青年不情不愿地发话:“拜见诸位真人。”
秦清纲笑得极是和蔼:“长生,今日唤你前来乃是为了你的一桩大事。”
晏长生哼哼了两声,敷衍地点头。
“……”秦清纲看着他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便有些恼火,但也知眼下当以大局为重,于是面上更添几分慈祥之意,“我知你心中有气,我这个做师父的,看在眼里也是心疼。说到底,也是你的命格金贵,正与周真人带来的八字相合,无奈之下,这才选了你。只是眼下却出了点岔子,冯掌院自你出生的宗谱上所寻得的八字,与你入得溟沧时所记的八字并不相匹,这才唤你来问上一问。若是那宗谱上的八字当真,那这门婚事也就成不得了。”
晏长生一挑眉:“当真?”
秦清纲恨铁不成钢地恩了一声。
晏长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扬声开口,报上八字:“庚申,庚辰,壬子,丁……”
所有人脸色齐齐一变。
“啪”的一声,玉制的庚帖在秦清纲手中化作一堆碎末:“你说什么?”
“恩师不是让弟子报上八字吗?”晏长生啧了一声,对自家恩师的盛怒视若无睹。
何静宸又惊又喜又是松了口气,连忙起身趁热打铁:“秦真人,令徒所言,与这庚帖所书如出一辙,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
秦清纲毫不退让:“必是有人串通……”
“串通?他一直被你罚跪在浮游天宫外,从未与紫光院的人有过接触,又如何会知晓紫光院准备的庚帖是何内容?”何静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只怕不是令徒胡言乱语,而是有些做师父的,想要卖徒求荣吧。”
第五百五十章
五百五十
秦清纲的眼角因为这样一句话忽地抽搐了一下,拉出如刀如刃的纹路。卓御冥脸色微动,上前几步,不动声色地拦在他与何静宸之间。
“何殿主,此事尚有许多值得商榷之处,还请慎言。”他沉声提醒。
何静宸看着忽然插言的这位左殿主,神色微寒:“人证物证皆在,不知卓真人还有何指教?”
“我以为说到人证,尚缺一人。”卓御冥镇定开口,“紫光院弟子谱册素来存于青阁中,何不将把谱册交予秦真人的那名执事弟子传来一问?”
冯掌院小心翼翼地接话:“不瞒卓真人,看守青阁的长老前些日子里已是往生去了,无从查证究竟是谁将谱册给了秦真人。”
卓御冥并无多少意外之色,略一点头,直视何静宸:“既如此,也无人能证明这谱册究竟是秦真人擅改的,还是在交到秦真人手中之前,便已被改动过。”
何静宸缓缓平复了呼吸,望向代替秦清纲与自己对峙的下属:“好一个死无对证。”
“都坐下。”
一声冷淡的话语自上座传来,衣衫素净,长发挽起的女人终于开口制止了这场争执,她神色淡漠,眸光凛冽,一眼望来的气魄竟是镇住了殿中的其他男子。何静宸默然片刻,打了个稽首,退回原位,卓御冥也随之让步,在秦清纲身边站定。
秦清纲微微阖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收敛起所有不得体的情绪,歉然一笑:“是我等失态了,还请姚真人见谅。”
姚雪吟徐徐起身,步步而出,却并不看他们,只向着张衍一礼,道:“周真人,贵派先前所提,乃是想在溟沧择选一八字相合之人。可惜如今这位流徽洞天门下的弟子已被证实并非合适人选,不知你作何打算?”
张衍看着那张与刘雁依一般无二,气质却大相庭径的脸,蓄出几分合乎身份的讽刺笑意:“事到如今,姚真人又何必惺惺作态,贵派既无意与我玉霄结亲,又何必做此姿态,不干不脆!”
秦清纲连忙道:“周道友,此事实乃误会……”
“误会?”张衍霍然起身,大步往殿外走去,“秦道友巧言令色之能,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玉霄堂堂名门大派,岂容这般轻辱?告辞!”
“周真人留步。”姚雪吟于背后叫住了他,“此事乃是溟沧失礼,还请周真人稍安勿躁,待得掌门出关,自当给真人一个说法。”
张衍脚步稍微一顿,却并不回头:“只盼这个说法能叫人心悦诚服才好。”
他说罢,便迈过门槛,扬长而去。
眼见玉霄来使愤然离去,秦清纲的目光终是转向姚雪吟与何静宸二人,不觉拊掌:“二位真人好手段。”
何静宸已然平静了下来:“不敢当,秦真人也是当仁不让。”
晏长生冷眼瞧着他们你来我往,懒洋洋地挠了挠眉骨:“要不,你们几位先吵着?弟子先行告退了。”
“孽徒,你给我站住!”秦清纲厉声呵斥住了他。
卓御冥按住了他:“算了,此事已定,为难他也是无用。”
秦清纲忽地一笑,看了眼何静宸:“何殿主,说到我这徒儿,我倒是想起一事。他罚跪在浮游天宫外时,虽未曾和紫光院的人有过往来,但你却仿佛是与他有过攀谈的。只怕这八字之事,少不了你的手笔吧。”
“别把每个人都想得和你一样,”何静宸终是冷笑出声,“不错,我确实和他说过几句话,给了他一颗定风珠护身,免得浮游天宫外罡风太烈,伤了道体。”
秦清纲微微眯起眼:“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东西就在这里,您老人家拿去玩儿吧。”晏长生见他还抓着此事不放,有些不耐地从袖中掏出一颗云青色的宝珠放到卓御冥手中,让他转交给自家恩师,说着,便向着殿中众人漫不经心地打了个稽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