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什么都没说。”齐云天索性由着他顺着这个思路猜下去。

何静宸听着这话,只当自己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当即放下心来。

“把这颗定风珠拿去给那个孩子吧,”齐云天自袖中摸出一物,交到他手上,“浮游天宫罡风猛烈,这出戏还没唱完,他可别出什么岔子。”

“流徽洞天但凡有你一半儿疼他,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何静宸收了定风珠,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大步离去。

齐云天长长地叹息一声,敲了敲眉骨,不觉苦笑。

七日之后。

开阳殿内外早已依循礼制布好香案仪仗,由渡真殿左殿主卓御冥主持,姚雪吟携何静宸一并前来观礼,一并到的还有数位浮游天宫内领有司职的长老,总算是给足了流徽洞天脸面。

秦清纲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早便去芳信岛请了张衍一道,算着时辰到场。诸人各自说着百年好合金玉良缘的贺词,总归都是一片喜气洋洋之色。

张衍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高台玉案之上那两方玉帖,面上不动声色,只若无其事地发问:“我听说晏师侄对着门亲事仍是不满,还为此在浮游天宫大闹了一场?”

“小孩子嘛,顽劣叛逆一些在所难免。”秦清纲呵呵一笑,“管教管教也就好了。”

这“管教”二字来得意味深长,张衍隐约听说为着此事,晏长生被罚在浮游天宫外一连跪了几日。修道之人体魄虽强于凡人,但浮游天宫那等极高极寒之地,哪怕是元婴真人,若无禁制加护,也难受那凛冽罡风。秦清纲这一番“管教”,委实来得伤筋动骨。

他扫视一圈殿中,齐云天此番仍是未至,想来是要把这出戏交给他来唱了。

“秦道友说的极是,”张衍颇为认同地颔首。

他二人依次落座,不多时卓御冥上前来禀,言是吉时已到,可交换玉帖,以合八字这门亲事原本就是按八字所选,本可去繁就简,剩下这一步,只是姚雪吟一早有言,两派结亲,不可大意,当六礼俱全才是。

秦清纲瞧了眼阴沉着一张脸的何静宸,显然心情更畅快了几分,当即与张衍笑道:“周道友,这便请吧。”

张衍也是起身:“秦道友先请。”

他二人来到雕有并蒂莲花的高台前,各自抬手,刻有男女双方生辰八字的玉帖便随之交换了位置,落入对方掌中。

张衍接过那份晏长生的庚帖,暗暗瞥了眼秦清纲的神色,这才装模作样不紧不慢地打开一览。

秦清纲对玉霄那方的八字早已熟悉,过目一观后便重新合上,只待接下来等上明院长老前来行测算合缘之礼。

“秦道友,令徒的八字怎和你先前说的不大一样?”

张衍忽地开口,语气间颇有指摘之意。

第五百四十九章

五百四十九

开阳殿内的气氛一瞬间有种雾气荡尽的图穷匕见,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来,无声而锋锐。

秦清纲距离张衍最近,微微偏头,面上笑着,眼底却暗含一点警惕的疑惑:“周道友此言何意?”

张衍坦然将那玉帖摊开递予他:“秦道友一观便知。”

秦清纲抬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眉头紧皱:“周道友且容我分辩一句,这并非小徒八字,必是底下的人疏忽大意,取错了排法。”他目光于殿内一扫,略有几分狠意地刮过何静宸那张过分镇定的脸,扬声道,“钟长老,紫光院由你从旁打点,出了这等差错,只怕您老人家难辞其咎吧。”

一名矮小的道人自席列中起身而出,不卑不亢地一拜:“秦真人何出此言?紫光院得诸位真人法旨操办此事,岂敢有半点疏忽懈怠?此确系为晏真人的八字无误。”

秦清纲轻笑一声:“看来钟长老是上了年纪,在所难免有些糊涂,我看还是召紫光院的冯掌院来问上一问,究竟是哪个弟子办事不利,出此大错。”

“这个,自然是要问清楚的。”何静宸忽地开口,“来人,去传冯掌院入殿。”

秦清纲转头看去,二人目光于中途相撞,俱是一般的平和,却又是不一样的冷定:“有劳何殿主。”

“无需言谢,秦真人和周真人何不坐下说话?此事很快便见分晓。”何静宸缓缓道。

张衍当先一甩袖袍,返回原位落座:“不错,还请贵派给玉霄一个交代。”

“周道友放心,两派结亲之事关系重大,岂容居心叵测之徒从旁破坏,必要查个水落石出才是。”秦清纲也是在他身边坐下,目光仍落在何静宸身上,话中意有所指,“到时我一定会禀明掌门真人,严惩那始作俑者,姚真人以为呢?”

自入殿之后便一直作壁上观的女人神色不动,闻得秦清纲将话头转到自己身上,终于略抬了抬眼皮,冷声开口:“此事分明之后,自然要报与掌门知晓。”

不多时,冯掌院已是战战兢兢地上得殿中,一见门中几位位高权重的洞天真人俱是在场,连忙跪身一拜。

秦清纲只瞧得他一眼,便知其中有鬼,当下往椅背上一靠。

卓御冥知他的意思,于是主动开口问话:“冯掌院,今日这合八字之礼,可是由你负责的?”

“正是。”冯掌院额头贴着地面,颤声答道。

“你任紫光院掌院多年,素来行事谨慎,老成持重,”卓御冥点头又道,“这庚帖出错之事,你可知晓?”

“庚帖出错?”冯掌院愕然抬头,“卓真人明鉴,若说旁处有何疏漏倒还可能,但这八字庚帖确实万万不会错的。”

秦清纲于高处笑了笑:“冯掌院何以如此肯定?难道你是要说,先前紫光院的弟子谱册所载有误吗?”

冯掌院又是一拜,神色随之肃然:“秦真人容禀。因此番两派结亲乃是一等一的大事,所以每一项都依循礼制,不敢大意,尤其这庚帖上的八字,我等唯恐出错,特地追溯了晏真人的俗世出身。若换做旁人,入道数百年,俗世家族早已不存,自然难以考证,但好在晏真人出身皇室贵胄,燕国虽已不在,但毕竟还有宗谱传下,可引以为凭。凡间皇室最重血脉,其上所载必定精准无误,所以才会取录其上八字,刻于庚帖之上。”

卓御冥与秦清纲俱是一怔,相互对视一眼。

“如此说来,这庚帖上所录,才是晏师侄真正的生辰八字。”何静宸抬起头来,沉声开口,“可秦真人先前一口咬定,说自己的弟子便是符合八字要求的人选,不知是缘故?”

秦清纲目光微狭,正要开口,一旁张衍先一步开口:“先前为核查八字,秦道友与我看过贵派的弟子谱册,上面所载确实当是合缘之人。想来似这等要紧之物,贵派总不至于妄改吧。”

“不可妄改,却并非不能更改。若是有人有心,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亦不在话下。”何静宸似是而非地笑了笑。

“何殿主的意思,是说秦某行了那偷梁换柱之事?”秦清纲盯着他。

何静宸转向姚雪吟,恳切道:“师姐方才还在说要将此事查个分明,好报与掌门知晓,眼下始作俑者便已是自己跳出来了。”

秦清纲嘴唇猛地动了一下,但终是扼住了就要脱口而出的句子,反是一笑:“如此争执也无意义,何殿主想说秦某为了高攀这门亲事擅改了谱册,秦某却以为这所谓的燕国宗谱才是无稽之谈,你一言我一语,倒教周道友看了笑话。不如这样吧,卓师弟,去把长生带来,他自己的事情,自然该由他自己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