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友闭关炼剑有所不知,”荀怀英与他在剑台上各自落座后,这才正色说明其中缘由,“这三十载间各方势力暗涌,半月前有传书来,说是玉霄有使到得门中,听闻此次正使乃是周沆,最迟明日便至。”

张衍闻得玉霄之名也不意外,来时齐云天便曾于信中叮嘱于他玉霄之事。自己于那十八派斗剑法会上斩杀了周氏族人,此刻身处少清,倒也不宜与之再起冲突。他当下一笑,谢过荀怀英的好意:“原来如此,荀道友之意我已知晓,多谢挂怀。”

荀怀英却只是摇头道:“此乃大师兄的安排,非是由我做主。”

“清辰真人?”张衍闻得此人之名,心中倒不觉思量起来虽听闻这位少清大弟子常年闭关悟剑,但能身居之位,必是胸中怀有沟壑之人,不可光以剑术论之。他计较一番后,转而询问了一句苗坤等人境况,听说已是有少清弟子前去安排他们往别处而居,不与玉霄照面后,也就安下心来。

他修养一日后,便往清鸿宫而去剑丸已成,按照之前所约,那位岳掌门自当授以真传剑法。

岳轩霄似早已在殿中等候于他,却又不急着问话,只专注于批阅手中一份青玉书简这位少清掌门眉目庄正而俊朗,一眼望来时眼中自有一派天地浩然,让人心生景仰敬畏。张衍在一旁恭候足有一个时辰,对方才放下书简,淡淡予他一句:“祭出剑丸我观。”

张衍点头称是,清鸿玄剑应声而出,只是因这剑丸尚未得剑修大能点化,犹有几分拘束,不曾彻底放开。

岳轩霄看过一眼,抬袖一拂。那一刹那张衍也不知对方究竟施展了何等手段,只觉眼前似有一阵玄奇之景陡然演化,教人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清鸿玄剑随之长鸣出声,分化出一道道剑光盘旋开来。

“不得正传,却可化剑百零八数剑光,此等资质,为何不是我少清门下?”岳轩霄看罢这一室剑光,若有所思,仿佛回忆起什么,话语间依稀有唏嘘之意,但随即便口吻如常,“罢了,能指点你一场也是缘法,而今你这剑丸尚可一观,凭此根基,可传你剑传真法,我却问你,三脉剑传,你欲学哪一脉?”

张衍听着那自高处传来的问句,目光落在就近的一道剑光上。

“若无天生便可以相容的血亲,就只能另选一人来做养剑之用。那齐云天是男子,那么所选之人也得是男子,且要不足而立之年。然后由他割舍一部分元神养于那人身上,直到经年累月,二者气机渐渐融洽,如血亲一般。这只是第一步。”

“然后呢?”

“然后便是以此人养化剑剑气。这需得要此子修习我少清化剑,且有所大成,方能自主地在那部分寄托的元神上生出一缕化剑剑气。耐心打磨温养得足够了,再连同着那缕剑气与元神一并还到你那徒孙侄儿身上,这样才能既渡了剑意,又不会因为双方气机不容而生出排斥。”

他闭了闭眼,在一片寂静中沉声开口:“弟子愿学化剑。”

岳轩霄于高处审度着他,闻得这个回答眉头微微一挑,目光向着一旁偏殿扫过一眼,再开口时话语里似有几分深意:“却也不知该说你运数好,还是运数差,你若是选其余二脉,我可指点你去寻门中长老,可既是化剑,却也不必多跑了,这脉剑传并无定规循例,全靠自身参悟,故而我只能传你道,不能传你法。你当真已经决定?”

张衍微微一笑,稽首一礼:“弟子久慕化剑之名,还请岳掌门成全一二。”

“好。”岳轩霄一指案上玉简,“你且上前,来看这卷玉册。”

张衍得了准许上前,只见那卷玉简清光盈然通透,显然大有来历,再一细观,上面蚀文流转变幻,一旁批注手笔不一,颇有玄妙。

“此简你拿去先观,只借予你一月,能看入多少,全看你自家造化。”岳轩霄淡淡道,“所谓化剑,重在化字,千者千变。此乃祖师遗册,为少清剑传之源,你欲学化剑,便只能从此处入手,自行领悟。”

张衍双手接过玉简,郑重道:“弟子一月之后,便会来此将玉简归还。”

岳轩霄平静开口,与他道来:“不必了,非是苛待你,此书历代参修之人皆是只得一月之期,到了时日便会自家飞回,你便是想多观一息,也不是成。”

张衍并无半点多余神色,只坦然应下,得岳轩霄指点几句后,便收起一室剑光,退出清鸿宫。

直到那清鸿玄剑的剑意消弭远去,负手立于殿上的少清掌门对着空寂处开口:“你如何知晓,他会选那化剑?”

白衣剑修缓缓自偏殿走出,望向张衍离去的方向:“弟子不过些许猜测尔。”

岳轩霄略一点头:“你师父昔年便与他一般,三十载炼得清鸿玄剑,可化一百二十八道剑光,后择化剑而修。她若不去,如今化剑一脉,便是以她为尊。”

清辰子并不答话,半晌后向着高处稽首一拜:“恩师未能领悟之剑,为人弟子者自当达成所愿。”

“不错。”岳轩霄抬头远望,“我少清万载传承,剑道一途正需继往开来,方得生生不息。”

张衍既得少清祖师一册,便不曾有半点拖延,当即闭关参详。

岳轩霄既有言一月,那相比这玉简上定有高深道法,不许人轻易默记。是以他也不曾有半点投机取巧的心思,只全然将心神沉浸其中,解读那些前人遗笔。

诚如岳轩霄所言,化剑一道,重在千变万化无有定型。用剑者一剑化出百万剑光,如此浩荡剑势,可谓万夫莫当,更不提佐以少清本门诸般神通又将是何等惊天动地的手段便如之前十八派斗剑之上,荀怀英所使的“一念心剑”,虽由他本人所言犹有不足,却已是教人绝赞之神通。

但他此番学剑,却并不为神通而来,只潜心钻研起那化剑根本。

化剑剑意,若得大成,一道分出即可自行演化,与敌对上时,纵不能将其斩杀,剑意也将留于伤处,吞血挫骨,与之拼个不死不休。

张衍心中微动,却终究不曾乱了心神,反是愈发专注此道。

一月之期转瞬匆匆,张衍堪堪将这卷遗册解读完毕,那玉简便一刻也不耽搁,蓦地一合,化作清光飞出洞府。

“我既应允秦掌门传你真法,便不会欺你,若你有缘成就洞天,我可容你再观此书。”

随即,岳轩霄的声音遥遥传到他的耳边,依旧是肃然冷淡的口吻。

张衍向着清鸿宫方向一拜:“多谢岳掌门。”

“你能到此一步时,再来言谢吧。”岳轩霄并不与他多言,随即便收了传音。

张衍阖眼静静回想了一番这一月来的领悟,随即盘膝于榻上,开始静心调养吐纳,让自己恢复到最佳状态。

少清密册上有关化剑之说他虽已解读记下,但纵使如此,仍然不够。

若想彻底领悟化剑剑意精髓,自己接下来还需去寻一人会上一会。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二百八十五

自洞府出来时正是日出时分,一轮红日初升,云海随之瑰然。张衍注目片刻,便前往荀怀英修炼之地,言是有事一叙。

候在外间的弟子连忙引他入内,此时荀怀英方才结束一日修炼功课,见他来访,不觉笑道:“道友自回来之后,便闭关一月,荀某猜想,应是得化剑一脉的青玉简书?”

“荀道友说得不差,得岳掌门之赐,准以研修化剑之道,只是贵派妙法高深,虽是竭力参悟,却也不知能得几分皮毛。”张衍还以一笑,也不遮掩,“我虽久闻少清剑法之名,但直到如今身体力行,方知其中绝学何等玄妙。”

荀怀英只当他是谦辞:“道友何必过谦,荀某可是知晓,道友当年正是以蚀文入得溟沧下院,在此一道上实是同辈翘楚,只是荀某修习杀剑一道,却是难以助得道友,不过有几位同门,却是此中好手,道友若有意切磋讨教,荀某倒可代为引荐。”

张衍似沉吟片刻,随即道:“荀道友如此说,倒真有一人,我确实想会上一会。”

荀怀英见他如此说,稍一思量便有了答案:“可是清辰大师兄?”

张衍点头道:“正是。只是清辰真人身份非比寻常,还请荀道友代为引荐。”

“这好说,”荀怀英思及先前玄天宫的一些嘱咐,当即点头应下,“大师兄之前曾有言,待张道友祭炼出剑丸,一切自有分晓。如今道友既已经炼出清鸿玄剑,不妨眼下便随我我玄天宫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