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穴若出,魔宗必然随之动作。玄门根基深厚,普通魔修自然不值一提,也无需溟沧与少清出面;百里青殷之辈,虽则不差,但你我两派门中亦各有英才。不过有一人,恐怕还需你我之一前去料理,才算稳妥。”齐云天郑重道。
清辰子默然片刻,旋即有了答案:“宇文洪阳。”
“正是此人。”齐云天转而看着远处飘渺云海,“我等虽与之平辈,但论入道修行,此人却要早上许多,更得冥泉宗真传。我听闻此人距离那洞天之境也不过只差一线,实力不可小觑。若是放任其争得魔穴入内修行……那我等便又输一步。”
“既如此,由我去。”清辰子略一思索,径直道。
他开口果断,反教齐云天一怔:“此事……”
“我早想与那宇文洪阳一会。”清辰子淡淡道,“还请齐道友莫争。”
“此事非是那么简单。魔穴尚不知出现于何地,宇文洪阳的行踪亦无从定论。”齐云天温言劝道,“你我还是以小姑射山为界,届时若冥泉宗意欲往西,则由你出手;若其现于北地……”
“就算魔穴现于北地,齐道友恐怕亦出不得溟沧。”清辰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听闻如今的溟沧十大弟子首座张衍并非洞天真人门下,他若奉命镇压魔穴,以你溟沧情况,门中虽有支援,只怕更有掣肘。你若不在后方主事,必生变故。”
齐云天一时无言,半晌后才低低一笑:“清辰兄,想与那宇文洪阳交手的可不止你一人。”
清辰子想了想,毫不在意,只严肃开口:“既如此,此番由我前去,算我亏欠你一个人情。”他并无半点玩笑之意,郑重允诺。
“我可非是来向你讨要人情的。”齐云天抬眼目视于他。
清辰子却不再不多言。
“……”齐云天沉吟半晌,知他若决意如此,那必是不会改了,这倒是于他之前所想有所出入却并非不好,反是太好。清辰子若肯出手拦截宇文洪阳,自己到时也不至于捉襟见肘,定下此事,日后许多行事倒也好办许多。他思量一番,倒也不同这少清剑修斤斤计较,再去争执,只笑了笑,郑重一拜,“那就有劳清辰兄了,这次是倒是我亏欠清辰兄一个人情才是。”
清辰子并不领情:“齐道友无须客气,此番你让出与宇文洪阳交手的机会,那便是我承你的人情,不论其他。再有一刻巡夜弟子便要经过此地,若无他事,便各自归去吧。”
齐云天远远地看了眼那贯阳大岳墩,微微抿唇,还未开口,清辰子已率先回答于他:“你那师弟欲祭炼少清一品清鸿玄剑,已在别天台剑炉耗时二十四载。所需外物自有少清供给,掌门亦传其真传心法,无需担心。”
齐云天专注地听着每一个与张衍相关的字眼,明明自己此番并非为此而来,偏偏又觉得只有听到了这样简短的几句消息,自己这一趟才来得更有意义。
“多谢清辰兄告知。”他只觉得心头微松,稽首再次一拜。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二百八十三
剑炉之中,剑光交织如网,千变万化,不给人以捕捉收服的机会。下一刻,一道由少清秘法所凝聚的剑意破空而出,一剑斩下祭炼清鸿剑丸,最难之处便在于心关,张衍自与剑丸争斗,已僵持不下数载。此刻他终于得以窥全剑光变化,猛然打出一道法诀,攻其薄弱之处,占了上风。
剑丸蓦地一顿,随即绽出无尽光华,其间似蕴大千世界,演一方天地。
张衍先前于残玉中推演少清炼剑之法二十载,对炼剑关窍早已烂熟于心,此刻观剑丸情状便知心关已过,不紧不慢地运转法力,一点点将这剑丸外泄的剑意压抑回去,将其全然收服为自己之物。
如此又过去六载,这一枚外物所炼的剑胎早已在少清法门养炼之下脱胎换骨炼剑之法,当先一关谓之“杀”,便是要剔去剑胎所受的外物之限,得成灵蕴。如此之后,便是定、洗、淬三关,将杀关所得的半成剑丸加以打磨,待得能分化出剑光方算大成,剑光收敛如束,则为下品;盛放成网,方是上乘。
剑丸成形后,随即便是最难的心关,这也正是区别寻常炼剑之人与得少清真传之辈的一关炼剑者需与剑丸来回争斗,自己施展法力的同时亦要将剑丸的全部力量周旋而出,剑光被引出得越为彻底,则剑丸愈强。但争斗越久,剑丸越强,炼剑者越易为剑所伤,稍有不慎,便会无从驾驭这等杀伐之物,反是丧命于自己剑下。
凡得少清真传者,无不是一份坚韧傲岸的心性,在与剑丸争斗之中,非但不会囿于成败,反是会越战越勇,放手一搏,不似寻常者瞻前顾后,难以久长。待得将剑丸被逼出全部光华而又在争斗中取胜,则算心关已过。
心关之后,则需将自剑丸中引出的剑意一道道收为己用,先贤遗册上曾以“化敌为友”批注此关,故此关名之为“和”。
和关耗时最久,也最为考验炼剑之人耐性,待得全部剑意尽数收服,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关,谓之“竞”。
张衍此刻目视浮于面前的剑丸,阖眼徐徐调理气机,将一身法力全部放出。
“竞”非“禁”也,若想全然降服剑丸,不可一味以蛮横之法强行镇压,否则剑丸蒙尘,难以生出灵识;少清之剑有别于寻常剑丸,便在于“竞”之一关。炼剑者可以诸般手段牵引,但终究目的却是要让这有灵之剑感受到剑主之强,自觉臣服。
张衍与这剑丸相伴十载,已是生出一份灵犀之感,当下只觉剑丸中似有一阵漩涡翻搅,疯狂吸纳四周灵气。他趁机放出法力,一并灌注其中。他丹成一品,一身法力浑厚无穷,与这剑丸相耗绰绰有余。
剑丸吸纳灵机足有九日,待得第十日,那团一直桀骜难驯的光华渐渐平息冷定下来,温顺悬于张衍面前,反复暗示着跃跃欲出之意。
一道悸动之感贯穿心头,张衍睁开抬手,看着那团光华浮游于自己的掌心上方,随之生出万丈豪情,朗声一笑,撤去剑丸之上自己所附着的那一层法力。
刹那间一声剑鸣犹如龙吟贯穿天地,雪亮剑光破开剑炉,冲天而起,照彻长夜。
玄天殿外一千二百八十道剑气被那冲天剑光所唤,一时间激荡不止,几乎有破开禁制失控之势。大殿之中,闭目打坐的白衣剑修眼也懒睁,只抬袖一拂,便无数道剑意化开,盘旋于玄天殿外,将那些失控剑气牢牢震住。
“三十载清鸿玄剑……”待得殿外重归安定,清辰子徐徐睁眼,不置可否,将多余的剑光收回,只留一道前去传诏。
不多时,殿内响起荀怀英的禀告:“怀英奉命听诏,不知大师兄有何嘱咐?”
“溟沧来使已炼成玄剑,即将出关,而玉霄不日亦将来人。”清辰子借着剑光放出话去,“未免二者相遇,由你引溟沧来使先至你府上调息几日。他既是法身出行,炼剑三十载,也需修补凝练。婴真人那厢之前已是说定,若有人问及今夜剑光,只说是薛长老功成,炼得上品剑丸,以免多生无谓事端。”
荀怀英沉默片刻,随即道:“敢问大师兄,此间缘由可否于张道友分说?”
“我少清门下无需遮遮掩掩,直说便是。”清辰子淡淡开口。
“是。”
传音随之断去,不多时,那道外放剑光也姗姗归来,连带着盛来一缕别天台剑炉外的凛然剑意。
清辰子抬手一手,闭目品鉴片刻,仍不做臧否之言。
初次炼剑,便能于三十载内一举炼成一品清鸿玄剑,如此资质于剑道一途确实可称奇才,但也并非前所未有。
他振衣起身,携着一袖剑光离开玄天殿,径直往剑台而去。此时门中一干弟子皆被别天台剑炉外的剑光所震,意欲一窥究竟,唯有他与众人方向背道而驰,横穿过大小飞岩,来到一座奇美险峻的浮岛之前。
浮岛早已被留驻于其间的剑光绞裂,罅隙间隐隐可见那剑意明灭,一颗玲珑剔透地剑丸供于高处,浮兀不定,此刻因远处那清鸿玄剑出炉,亮起寻觅到同类的清光。今夜深邃无月,除却那别天台剑炉外的光芒之外,便数此处最为明亮,仅仅是一枚无主剑丸,便已可比日月之辉。
清辰子向着剑丸行过一礼,仿佛那个意兴飞扬,一剑踏平魔宗六峰九窟十三江的女人仍在:“弟子拜见恩师。”
皎皎剑丸却并不能回答于他,光华冷淡且沉默。
“今夜别天台剑炉又出一清鸿玄剑,”白衣剑修面无表情,只缓缓叙说,“炼剑者乃溟沧来使,他与恩师一般,俱是初次炼剑便于三十载内一举功成。如此英才,弟子届时一定讨教一二。”
他顿了顿,看着那剑丸已随着远处逐渐寂灭下来的剑光收了一腔光华,又是一礼,随即便离开了这斩月剑台。
第二百八十四章 二百八十四
张衍甫一出得剑炉,便得荀怀英相请,去他那洞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