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

瑶阴小界内的第一峰上霞光明灭,巍峨的殿宇隐现在层云之间,看似并无异样,却始终靠近不得。一道道法宝灵光不断向着高处飞掠而去,皆在中途被看不见的力量消磨了全部灵机,黯淡无光地坠下。

“看来这易九阳掌门留下的禁制确实没那么容易破解。”岳御极连试了数件法宝,皆是无功而返,此时面上有些挂不住,便只能先给自己找个场子。

应成霖心中发笑,面上却做抚须沉思之色:“确实棘手。想那易九阳乃是洞天境界,泰衡老祖更是飞升大能,他们所留禁制,岂是好相与的?怕是要我等协力,才能争取到一线机会。”

“二位道友,贫道却有一言。”齐云天之前一直立于不远处看着岳御极施为,此刻方才不紧不慢地上前,话语间揣了几分忧虑,“此地禁制如此厉害,是否便如岳道友先前所说,乃是小界之中高深莫测所在?想来易掌门当初封禁此处自有他的道理,我等后人若强行突破,只怕……”

岳御极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他起先听这青泽道人说这第一峰有异,便猜到要紧的中枢禁制只怕就在此处,若能破解,不怕不能掌控此间小界,于是赶忙前来想抢占先机。谁知此地禁制竟如此缠人,累得他久攻不下不说,到后来那青泽竟还唤来了应成霖一起在旁边看了如此久的笑话,更是气得咬牙。

“有什么可怕的?”岳御极打断他的话,语气大是不屑,“若是贪生怕死,魔劫将至,还不如早点兵解转生去算了。”跟他一并前来的师弟觉得此言不妥,不由稍稍拉了拉他的衣袖,却被一把挥开。

“岳道友此言太过失礼了。”应成霖也皱了皱眉,不觉打抱不平了一句。

齐云天倒不以为意,仍是和煦一笑:“岳道友误会了。贫道以为,既到了此处,这封禁必是要解的。道友一人难免力有不逮,若是为破禁制有所毁伤,实非我等所愿。倒不如我等一齐施为,看看有无攻克的可能。”

岳御极自然不愿被人分上一杯羹,只是转念再想,若不借他人之力,这羹也只是镜花水月,倒不如先走一步看一步,当下便道:“也好,那便等莫道友到了,我们三人一同布阵,你在旁护法即可。”

“如此也好。”对于岳御极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齐云天从来都应对得从容有度,此刻面对这般轻蔑的安排,也只是不动声色地微笑。等莫天心到么……可惜之前他曾在阵外得见冥泉宗长老章伯彦,那老魔听闻与莫天心仇怨颇深,眼下只怕那元阳派一行人,已是身死道消,尸骨也寻不见了。

反是应成霖略有些不满:“莫道友自有宗门弟子相助,眼下还不知在何处,若要等他前来,该耗到什么时候去了。青泽道友纵修为尚浅,好歹也已入元婴,不如就由我三人结阵即可。”

岳御极斜眼看了看那青泽道人:“青泽道友散修出身,只怕撑不了那么多时候。”

“不敢妄言,但可一试。”齐云天对上那傲慢的目光,徐徐开口。

“那好。”岳御极哼出一声,“那我三人便各自拿出一件法宝为引,结三清迭生阵,一层层打磨此间禁制,二位以为如何?”

应成霖见他肯让步,自然大喜过望,只盼着能早点解开此处封禁,入内搜寻一番秘宝,立时招来一方金印在手:“好!那老朽便以这龙虎印助阵。”他虽说得主动,但心中也存着试探之意。若十日之后还不能破阵,自己找个机会脱身便是。

岳御极其实身怀足以结阵的阵剑,不过如此一说想看那散修的笑话而已,当下也命身后的师弟取出一支琉璃宝瓶,转而等着青泽祭出法宝。

齐云天垂眼一笑,将手探入袖中,假意摸索间,自有水流无声的缠绕过手腕,在他手中化作一支青花白玉笛。他稍作一点手脚,取出时秋水笛已被幻化做如意模样,乍一看精致有余而灵机不足,不过是件勉强过得去的法宝。

岳御极心中终于痛快了些,待得三人各自就位,便率先捏诀施法,一道灵光在三件法宝间折过,将整个峰头彻底围住,只待三方之力流转过一个周天,便开始第一次突破。

哪怕是在地下极深处,张衍亦是闻得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接连不断,周围碎石滚滚落下,让他不禁忧心起此处能不能支撑到自己收取完地煞之时。

他自那塔楼间拿到了此方小界的地图,一路摸索着才找到了这山中种植地煞之所。他暗自斟酌过一番,此行难免会有几场恶战,打起来时天昏地暗,自然顾不到此处,若是一不留神断绝了煞气,实在可惜。眼下既然有人在强攻山顶禁制,自己也无需凑这个热闹,不如安心趁这段闲暇收取地煞。

如今已过去了足有七日,十六条地煞皆是被他收敛入瓶,只望抓紧了结此地之事,趁着煞气未散回洞府种下。

张衍凝神将最后一缕地脉灵息搜摄在丹瓶内,清点后只觉得此行倒是比拿得那些灵丹法宝更有收获。他拂袖起身,在这片山间洞府崩坍之前飞遁而出,决意往那高处看看。

一出山洞,便见一天云霞滚火,整片天空通红一片,第一峰处那烟絮飞霞更是烧得如火如荼,一看就知已聚集了不少人。

张衍有意后到几步,混在人群之中,也不起眼,遥遥看着当先几名道人。

其中一个老者身形矮瘦,神色间有些许怨怼,向着个趾高气扬的年轻道人叹息:“岳师弟,贫道早就说过这禁制不能妄动,你看,你看,果是如此,如今破开了这山道禁制,倒是可以去得那最后一处大殿了,但却使得门外阵法闭绝,若再这般下去,还不定要惹出什么事来!”

张衍不觉向身边的一名化丹修士相询:“这位道友,不知那位真人是何来头?”

那人笑道:“你说的是哪位真人?那年长一些的是南华派的应成霖应真人,那年轻些的是还真观的岳御极岳真人。听说本是约定的好好的,破解了禁制大家共享,谁知禁制一破,这小界便被锁死,应真人这便反过来倒怪岳真人鲁莽了。”

张衍点点头,用心查看了一圈周围灵机的余韵,他于阵法略有涉猎,稍一观察便知他们乃是以三清迭生阵强破此地禁制。话说回来,这等阵法怎么也要三人合力施为才行,看来还有一名元婴真人在场。

他目光一转,方才注意到峰头一片山石之下还立着一青衣道人,正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如意。那人带着面具,只露出唇角的一点笑意,却看不出眉目。他虽距离应成霖与岳御极不远,却又不像是与他二人为伍的样子。

“那位真人又是谁?”张衍遥遥一指那青衣道人,又问。

“那个么?仿佛只是个散修罢。”化丹弟子随口道,“听说是应真人叫来凑数的。”

张衍应了一声,却忍不住多看了那人一眼,想来必是往日里见多了他那大师兄一身青色衣袍,如今随便遇见一个着青衣的,想起的竟还是齐云天,就连那把玩物件的小动作,都有几分神似。

他自觉可能是摄取地煞太过劳神,差点被幻觉所扰,当下便在就近山道落下,开始打坐调息。

齐云天依稀觉得有目光追随着自己,抬起头时只见那群围聚而来的修士还在看着应成霖与岳御极二人争执,忍不住笑了笑。

禁制一破则出路尽锁,这是他一早便料到的结果。不过对手如此沉得住气,倒是难得。

“想隐忍不发只待其时是吗?”他负手而立,抬头看了眼那峰头处的恢宏殿宇,“那便耗着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百二十七

几轮争执下来,应成霖虽比岳御极年长了三百岁有余,但终究输了一份心气,只得退让,眼睁睁看着岳御极领着众人沿着山道往峰顶走去此处毕竟高深莫测,谁也不敢贸然飞遁。

“青泽道友,你看看,这……”应成霖心中气结,便只能寻旁人为自己说话。

齐云天和缓一笑,出言宽慰:“岳道友行事确实张扬,可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应道友宽心便是。何况此阵既然已经封锁,出入不得,一味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上去看看有无开解之法也是好的。”

听对方如此说,应成霖虽仍是心有不平,但到底好受一些,这才肯与对方一齐往山上去了:“青泽道友莫怪我善变忘义,实在是方才大阵被锁一事让我觉得此间蹊跷。瑶阴当年也是署名过斗剑法会的大派,后来易九阳销声匿迹,至此无踪,听闻是为了替泰衡老祖镇压一物。若是什么宝贝,倒还好说,不过你争我夺一番;若是什么妖邪之物……”

“纵有妖邪之物,也被封印许久,我等齐力,总能拿下。”齐云天笑着将话接上,随手用如意敲了敲沿路的白玉石墩。

二人踱步来到山顶大殿广场前,殿前有玄碑耸然而立,“泊心顶”三字遒劲肃穆,颇具古风。石碑之后,是整个大阵的中心,此间最华美雄奇的殿宇。那么多年过去,那伏龙飞爪的大殿仍保有着一派之尊应有的威严气派,光是靠近都只觉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齐云天难得有几分兴致地多瞧了一眼那逆流而上的飞瀑,他自己专修《玄泽真妙上洞功》,于水气灵机最是敏感,纵使这小界之中诸方灵机混杂,他亦能分辨出这飞瀑中绵延不绝的法力。

“哼,前面又是一重禁制,我倒要看看岳道友一人这次该如何施为?”应成霖望着那殿前玄碑哂笑出声,随即又想起什么,转向身边那个年轻人,“青泽道友……”

“贫道方才结阵已是勉强,以至气机不顺,如今却是一时半会儿无力相助岳道友了。”齐云天知他的意思,恰到好处地笑了笑。

应成霖满意一笑,遥遥向着前方停下来的岳御极喊话道:“此处又是一重禁制,看起来,比之方才山道那几处更为难破,诸位道友如有意,那便自行为之吧。”

岳御极心下气恼,见那青泽道人亦是袖手旁观,更添几分咬牙切齿。他决意不理睬这二人,转而向着一并上山来的诸名修士道:“来此之时,听闻元阳派莫道友也进得此间,不知哪一位道友见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