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材就是败玉血琼花，百草峰的账本记了一个数，然后我去寒清峰清点药材的时候，比这个数少了几株。我……我也记不清到底是少了多少，反正就是少了一些。”

他抬眼望向白予卿，白仙师的眼上蒙着白绡，应当看不见他的面目，而且现在，百草峰的尊上在场，白仙师应当不会对他做什么，掐了自己一下，让自己冷静一些，接着说道：“当时寒清峰的一个师兄，问我是不是记错了，我说我没有，我有可能会记错，但是百草峰的账簿也不会记错，那名师兄就说是我记错了，我就问他，是不是寒清峰的弟子私自拿去用了，但是没有记录在案，毕竟败玉血琼花是毒药，我也不敢怠慢……然后，然后那位师兄就有些不乐意了，他说，‘难不成我们寒清峰的缺你们这点儿药材’？‘我看就是你们记错了，还想赖在我们头上’，这之类的话……”

说到这里，那名弟子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了一片，额角也冷汗直冒，他又望了白予卿一眼，丝毫看不见白予卿面上的神色波动，说道：“弟子……弟子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谎话！”

白予卿不作回应，学颍闻听完他这一番叙述之后，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名弟子眼珠子转了几圈，忽地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有的！那几天……寒清峰用过一次药浴，但是药浴所需的败玉血琼花远远没有那么大的数量！当时进过药浴池的人……只有，只有那个……那个双腿残废的师兄……”

他再次看了白予卿一眼，连忙道：“弟子所言属实！不敢有半句虚言！白仙师……白仙师莫要责罚！”

白予卿的眉头微微蹙起，淡漠地问道：“为何你当日不报？”

那弟子解释道：“当日我和寒清峰的师兄发生了争执，寒清峰的那位师兄信誓旦旦地说是我们弄错了，我……我就真的以为是我弄错了，害怕被责罚就改了账本，所以才查不出任何毛病……”他的声音发颤，急切又害怕，“尊上，是，是我改了账本，害的同门查了一个月也没有查出任何异常！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同门再这样劳累下去，我……我，尊上……”

学颍闻微微舒了口气，说道：“我已知晓。私改账本知错，日后再算。你先出去，等待发落。”

那名弟子连连应下，出门之前，又看了冷漠的白予卿一眼，这才畏畏缩缩地出了门。

学颍闻转身问白予卿：“敢问师兄，这几株药材，是去了哪里？”

白予卿道：“兴许是进了贼人，被盗而已。”

学颍闻无奈地笑了，轻轻地笑了几声，继而长舒一口气，问道：“师兄可是在害怕？”

白予卿否认道：“没有，没有必要。”

学颍闻又笑了。

“是，师兄没有必要害怕……但是自从我下定决心要查账的时候，师兄虽然没有阻拦，但是言语之间已有不情愿。师兄并不是怕有人害你，师兄怕的，我查出来之后，那个害你的人，却是你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吧？”

白予卿的手指抖了一下，手指缩在袖子里，没有人看见，他面色平静，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却因为被学颍闻戳穿，心中早已乱成一团。仍然执拗地说道：“不会。”

学颍闻道：“师兄如此信他？”

白予卿道：“阿娄不会。”

学颍闻追问道：“我可没有说是那孩子，师兄怎么自己说出来了？”

白予卿愣了。

他不知道为何学颍闻一引诱，他下意识就会想到阿娄，想到小徒弟。学颍闻方才的语气，分明就是话有所指，他……他才会顺着说下去。

阿娄不会。

白予卿又一次执拗地开口道：“他不会。”

学颍闻深深地望着他，一副不可救药地模样，再次向白予卿强调：“若我说，这件事就是他做的呢？”

谎言 你还有脸叫他师尊？

屋内是一阵死寂的沉默。

“证据。”白予卿冷淡地开口道, “证据何在？”

学颖闻叹气道：“我手中有证据，这一个月来并不是仅仅让门下弟子查账。只是……师兄会信我吗？”

白予卿被覆在白绡下面的眼睛轻微颤动，他略微抬手想要揉揉眼睛, 手伸到一半又放下了。不知道该看向何处，神情一片茫然，声音冷清, 却又带着几分颤抖。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一瞬间忽然不知到底该信谁了。

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数年, 按理说也应该熟悉异世了，可是细细想来, 又好像一切都还是是陌生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别人说如何做他就如何做了, 魏滕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了，除了在寒清峰教数学是他自己的意思，这么多年了，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为了救小徒弟？

为了救宛如将倾大厦的六极宗？

他从没想过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整日如梦似幻, 迷迷糊糊，就好像一直在顺着冥冥之中早就写好的剧本往下走。

白予卿的手指发颤发凉，学颖闻本想再说什么，看到白予卿的状态，瞬间愣了,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都被忘在脑后，咬着嘴唇, 等着白予卿回神。

“……我亲自问他。”

学颖闻应了一声，本打算遣人去叫殷危娄, 又被白予卿止住，她听见师兄说道：“他不方便过来，我回寒清峰问他。”

“好……”

学颖闻忽然有些不敢看她师兄了。

学颍闻带他回到了寒清峰，白予卿离开寒清峰一个月，脚刚刚沾地的时候，甚至感觉有些陌生。刚一回来便有弟子迎上来叫尊上，白予卿点头应下，让归月领着自己，来到小徒弟的房间前。

他本想敲门再进，但是没来得及敲门，房门就被学颍闻一脚踹开了。

学颍闻冷哼道：“现在不用和这小废物讲什么规矩。”

她把门踢开了，里面却空无一人，学颍闻环视一周，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没人？没人那正好！”

没人正好！取证就没人拦着了！

学颍闻提剑劈开柜子的锁，三下两下把柜子砍碎，露出藏着毒药的暗格，白予卿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在后面淡淡地说了句：“别把他的东西砸坏……”

“现在还这样关心他？”

白予卿被这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又听见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忍不住再次提醒了学颍闻一句“别把他的东西弄坏”，毫无疑问，他又得到了学颍闻一句斥责，这次白予卿不再说话了，自己摸索着站到了小徒弟的桌子边儿，手指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这东西的形状，有点像那个丑丑的绿青蛙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