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被选择留下过,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孤儿,那么多被留下的,怎么都没遇上一个好心的你。你不该做军人,你们夫妻俩该去做传教士。”

“于曼丽!你是不是有点过了啊!”

“我会打报告的。”

“我不会同意的。你要怎么说原因,说我们国/共合作失误么?你清醒点!我现在不和你说了。”明台既像是气势汹汹地离开,更像是落荒而逃。

郭骑云在明台用力甩门后耸了耸肩,看向于曼丽:“好了,吓唬吓唬他行了。他到底是组长。而且,生死搭档,除非一方战死,不然,不可能解除。你明白的。”

于曼丽不答话,涂了大红色指甲油的手在桌上寻找着被她撕碎的那张底片,用指尖一点一点一小张一小张拈着带到面前放好。大概真是撕得太猛了,总是缺了一个角,到底还是拼不全了。

选择这件事情真的是很讨厌的。她害怕去选,害怕被选。因为一旦要做选择了,就先得去衡量。权衡当中,没有该和不该,甚至没有所谓的利弊,只有重要还是不重要。

她是那个一直被留下的,而她更清楚,明台,是迟早要离开的。

1940年3月21日,春分。

营救行动后第五天,明台和于曼丽吵架后第三天。

明楼回家看到的是,厅里的沙发上,明镜和于曼丽对坐着,手里拿着刺绣用的手绷,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低声笑语地在指点着什么。明台坐在后面的窗台上远远看着,窗帘被风带起来,时不时挡住他的视线,他就拿手去抓。人往前倾着,想要去听她们说的,又不敢靠的太近。

明台看见明楼和阿诚进来,立刻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手还抓着窗帘没放开,叫了声,大哥,阿诚哥。

明楼在厅里停下脚步,恩了一声。又叫了声大姐。

明镜头也没抬敷衍地应了。背对着他的于曼丽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依稀看得见她纤指微勾,针线在绷着的面料上上下穿梭。

明楼站着看了会儿,再看看明台一身的局促不安,抬脚回了自己屋子里。

门一关,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对阿诚说:“程锦云的党内批评警告下了么?明台小组对此次营救行动的报告交上来了么?结果予以肯定,如果他自己写清了经过,对他个人加以申斥。如果没有…..”

阿诚撇了撇嘴:“你还不知道他,除了好话,他还会怎么写?”

“那就找个机会,挨顿鞭子!他的假期该过完了,港大的事也该了一了了。”

“你是不是亲哥啊,对咱们家小少爷真是下的去手。”

“你不知道我是不是么?”明楼冷嗖嗖的声音飘过来。他脱去外边的薄呢大衣和西装,穿着西装马甲,仔细认真地一道道卷着衬衣袖子:“能站在这里,坐在这个位置上,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存活。没有人是愿意被留下的,也没有人是不可以被留下的。必要的时候,我们都会被遗弃,都可以去死。如果他到现在都不能明白这一点,我会毫不犹豫踢他出局。”

窗外的风同样吹着明楼屋子里的窗帘。他站在窗口,感受着风里传来的些微湿意。

春分,一候元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

他想,燕子要南飞了,天要下雨了,白天要变长了。一场春雨一场暖。

好在是,天长日久人已归。

☆、第 7 章

明台今天是借着大姐的名义才把于曼丽叫到家里来的。他在电话里说得一通通的什么春分这个节气有多重要,说什么春分祭日,秋分祭月,乃国之大典。于曼丽听着心里暗想,这不就是祭祀么,说那么大。怼了他一句,你家祭天祭日拜祖宗你找你未婚妻去,找我算什么?搭档不负责这个!后来还是明镜接过电话,简单一句话,来家里吃饭,大姐想你了。

于曼丽来了,对明台还是冷冷淡淡的。

明镜本是得了明台的央求想要帮着说两句话的,结果聊着聊着就说起了刺绣。曼丽知道明家老家是在苏州,起初以为大姐是学过苏绣的。等聊的深入了才明白,大姐是会看。她懂四大名绣的针法区别和各自特色,她有时间将这些化为平时的谈资,融成生意的买卖。明氏企业涉足极广,她没有时间坐下来真正挑一个线头,穿一个针孔,描一个花样。

大姐喜欢看拿着??绷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刺绣的女孩子。那是她内心的小孩,是她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她喜欢看于曼丽。

而于曼丽并不喜欢现在这样的自己。

从前来明家,她向往和喜欢明家的氛围,她极力想抓住哪怕只是靠近一点点的是彼此间那份不管你在社会上是何种身份,只要你是明家的人,就总有明家的另几个人撑着你的那种依靠,有时更超越了亲情。像小时候搬着板凳看过的邻家哥哥的连环画本里写到的忠义,像后来自己的兄长提到过的江湖情义,也像军校里王天风说的生死搭档。总有一个人在你身后支撑,也总有一个人让你放心将后背交付。

曾经,那个人是明台。所以她乐于来明家,面对大姐,面对其他人。

现在,她不知道还是不是明台。至少今天,他坐在她身后的窗台上她竟然没有感到安全。她和明镜低头交谈,手上穿针引线,心里是慌的。她耻于用这样的自己去接受明镜给她的温暖。

直到,明楼回家。

直到,明楼在饭桌上说教明台,阿诚用筷子夹住明台的筷子帮着明楼。

直到,一场突袭的春雨留人。

饭后的明楼拿了张报纸坐在小花厅的单人沙发上看。明镜说今天怎么这么难得,没有一吃完就钻进房间看一些见不得人的文件。明台和阿诚将饭桌上的筷子打斗衍生到了比赛谁削梨子皮又快又不断。

曼丽和明镜依旧是黄昏时的姿势,并坐在长沙发上研究着手里的??花样。

“曼丽,你这绣得可比下午的时候更快更好了”明镜举着手里的??绷在灯光下细瞧着。

曼丽感觉到自己绷紧了一下午的背脊终于松懈了下来,头顶暖黄的灯光照在手中白色的织锦上也不再是晃悠的了。那种慢慢平息,渐渐安稳的感觉让她一瞬间眼眶发胀。

她说:“本是生疏了,现在吃了大姐做的饭,心里暖了,手也就稳了。”

明楼自报纸后抬了眼,在大姐手里的??绷上打了个转儿,就移到一边削梨的两个人身上。鼻子一皱,才咳了一声,明台手上转着的小刀锋抖了下,梨子皮断了。

“这……”明台苦着个脸看向明楼:“大哥,你早不咳晚不咳,这时候咳,你是不是故意的呀,让阿诚哥赢。”

“一声咳嗽,刀就把皮断了,要给你把枪你不得走火把自己给崩了?”

“那我要崩也是崩了……”明台的话回到一半,他感到大哥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刀子,而身边举着刀子削完了梨子皮的阿诚哥手里的刀锋已经直接翻转了对向他:“呵呵…那不是因为咳嗽的人是你么,全家最凶的就是大哥了,大姐对不对?”

明镜转眼看了曼丽,她正俯身去端茶几上的花茶,嘴角抿着一丝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