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心思微动,听这女子方才?所言,她丈夫尚未入仕,若夫家富而不贵,急于求个官位,他倒不介意寻她丈夫来说?一说?。
谢怀珠自?忖叫嚷起来还?是她名声吃亏,正要走出佛殿,那?人长臂一伸,握住门沿,拦住她去路。
“这位施主,你要耍无赖,也请瞧清这是什么地方!”
谢怀珠怒从心头起,她不想以权势压人,然而对付这等轻佻登徒子,这是最直接了当的法子,冷笑一声:“阁下不曾听过镇国?公府裴家的名号么?”
那?人果然面?色微变,沉思片刻后问?道?:“你是他家新妇?”
镇国?公府没有这个年纪的小娘子,不过听说?裴氏新寻回的二公子新娶了夫人。
谢怀珠颔首,故意挺直了身躯,学着夫兄的模样,淡然蔑视道?:“阁下既然知道?,还?请让开。”
镇国?公府毕竟只是臣子,他是皇帝亲子,日后或许便是天?子,强夺一个女子还?不至于得?不到。
然而这必然将裴玄章彻底推到东宫那?边去,父皇一向疼爱这人,虽说?镇国?公夫人与母亲只是远房表姊妹,年龄相差也大,根本谈不上正经亲眷,奈何这人长得?与皇后有三四分相似,比他和太子太孙还?像母亲的孩子。
自?从母亲仙去,占了这一点容貌上的优势,又被母亲教养过几年,相比那?两个母妃地位不显的庶出子女,皇帝竟还?偏疼他多些,视为?子侄,即便偶尔被直言劝谏,也不恼怒。
而这位素以刚直闻名的新任兵部侍郎,正在寺院之中。
谢怀珠见他犹豫,就知这名头有用,正要严肃神色请他退远些,却见这人伸手去腰间解了一块玉佩,硬要塞到她手中,惊得?她连连后退。
“裴侍郎的姻缘未必求得?到,夫人何不为?自?己?求一求前程?”
雍王瞧她这副惊怯模样,简直比兔子还?要胆小,心情大好,正要压低声音同她解释一二,佛龛旁侧的黄幔倏然被人掀起。
帐后之人满面?寒霜,目光如剑,直指而来,饶是雍王见惯血/腥,仍被这目光看得?一惊。
即便世?子在府中时还?算亲和,谢怀珠平日也最是怕他,此刻他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似是捉/奸的丈夫,怒不可遏,她却连忙提了裙摆,飞也似地逃到他身后。
她急于辩白诉苦,然而世?子伸臂过来,按在她的衣袖上轻轻向后一拢,谢怀珠便彻底被他宽阔肩背掩住,瞧不清那?登徒子的面?容。
“殿下要给吾家新妇什么前程?”
裴玄章目光森冷,声音却平和下来:“长兄如父,臣恰好路过此处,也想替二郎听一听。”
雍王被他问?得?一滞,好在他素来脸皮厚,若无其事避开道:“玄章,你这人倒不寻常,拜佛从后殿来?”
他在门t?外?听了几句,那时可没瞧见裴玄章的踪迹。
既然他也在这里,那?岂不是刻意躲在帷幕之后,偷听他弟妇烧香许愿?
然而想一想也知,裴玄章并非偷窥好色之徒,或许只是偶遇,来不及避开,皇帝还?在寺院,雍王不欲激怒对方,只轻佻一笑:“你家二郎不是还?未拜官,我府里恰好缺个主簿,难不成镇国公与裴侍郎瞧不上?”
他觑过裴玄章一眼,微含讽刺意:“还是说侍郎动了春/心,以为?本王说?得?不对?”
雍王忽然觉得?裴玄章也是可笑,他要是实在想玩弄这美人,日后大可请父皇下旨,将裴家二郎放到他府上,镇国?公府不能不应,本朝建立之初就有律法,朝廷征召拜官不至,那?是连累全家的大罪。
谢怀珠躲在夫兄身后,莫名后悔,她嫌街上聒噪就该直接回去才?是,怎么会想来承恩寺烧香祈福,居然撞上雍王与夫兄,要是她的容貌给郎君惹来什么大祸,当真难辞其咎!
裴玄章怒极,雍王方至之时,他本想露面?出声,然而顾忌到弟妇名声,还?是停在帘后不前。
他不是她的夫婿,在后殿一声不发良久,已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因为?名分,他竟只能寄希望于雍王能忌惮镇国?公府,先行退让。
真是可笑荒谬,他何时会将希望寄托在豺狼身上,希冀对方大发慈悲!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男女大防,虽亲眷亦然,舍弟疏于学业,如何能得?王爷垂青,因此虽有微功,臣亦不敢令他入仕,只督促他日夜苦读,省得?贻误政事,殿下若志在必得?,不妨现在就请皇爷做主,臣也无话可说?。”
雍王冷哼一声,裴玄章实在是不识抬举,要是这人不顾及他弟妇名声,非给他按个强夺民妇未遂的罪名,父皇看在镇国?公府面?上,少不得?打他一顿,可他也不想想日后,背靠东宫,便有恃无恐么?
谢怀珠知道?这些意图调戏自?己?的贵族男子有多睚眦必报,生出些怯意,雍王毕竟是皇帝的儿子,大伯纵然位高权重,颇得?宠眷,可在皇帝心里也越不过亲生子去,为?她一个得?罪雍王,实在不值得?。
她悄悄拉了一下夫兄的衣袖,然而不知是衣袍宽大,他无知无觉,还?是为?皇室宗亲调戏府中女眷而恼怒,两人剑拔弩张,竟不见丝毫退让。
“二叔这是怎么了,正和裴师傅争辩佛理么?”
太孙拾级而上,他在两人之间瞧过一回,心下了然,笑着面?向雍王,打趣道?:“这话该说?与了明方丈听,阿翁要是知道?二叔一心向佛,也会高兴的。”
二叔、裴师傅……谢怀珠稍稍露出些身子来,她低垂着头,随夫兄一道?行礼:“妾见过太孙。”
“阿翁早有意见一见你家新妇,方才?我不过一说?,皇爷就笑这缘分,宣她一道?进去呢!”
裴元振能生气成这样,实在出乎意料,太孙本来只是对皇帝意外?的兴趣感到诧异,然而指挥使只是附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阿翁竟教他出来,顺道?请一请雍王。
现在,他就不为?这事困惑了。
裴氏这新妇生得?确实美丽,即便深深低着头不敢直视,可惊鸿一瞥,也晃得?人心神摇曳。
天?子宣召……谢怀珠脑中嗡嗡,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日犯下何等错误。
民间传闻皇帝嗜杀成性,她们离金陵太远,不知那?些传闻中被牵连诛杀的人家是否罪大恶极,只听说?有那?么两年,金陵杀得?血流成河,好多别院都空置下来,路过的客商都要加快赶路步伐,生怕听到哭声。
只看她的父亲一生仕途,也知朝承恩,暮赐死之言绝非虚妄。
她不想去见喜怒无常的天?子。
然而在这众人里面?,唯独她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力?。
即便只是余光,裴玄章也知她瑟瑟发抖,这对于一个柔弱的民间女子而言,实属正常。
他们曾共赴云雨,做尽夫妻间最亲密的事情,然而众人之前,他却不能正大光明拍一拍她的背,甚至不能以目送意,聊作安抚。
只差那?一个名分。
太孙只比谢怀珠大几岁,玩笑道?:“我还?说?阿翁威严,可别吓着裴侍郎的家眷,索性叫她家去,阿翁还?骂我多嘴,这可不是我胡说?,还?没见到,就先将谢夫人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