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向晚当即嘱咐了戴叔,金玉满堂里的客人,今天分文不取。
戴掌柜虽心疼出息,也知道东家有她的打算。
沈谦会账时意外发现被免了单,知道是沾了杜家的光,当然也不忘借机套话,这客似云来的少东家到底是个什么底细?陈氏倒也不是成心瞒他,不过是照顾夫家的面子,毕竟出妇这等事不仅伤的是女方的脸面,对杜家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等到当晚归宁回陈家住,陈柏芸就把杜家和俞二小姐从前的恩怨纠葛一五一十的向沈谦倒了个清楚明白。
沈谦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一个孤身女子要抛头露面,实在因为俞府是孤儿寡母一大家,只她一个人出了孝,不得已才撑起门庭,也当得上一句“女中豪杰”了。
至于那位一直缘悭一面的客似云来的大东家,十有八九也是不存在的,俞府的老爷可是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杜三公子回到家中,觉得遇见俞氏这件事,还是得和家里人说一声,省得日后不知内情在外头碰上面。她虽是下堂妇,和自家两不相干,但毕竟曾经是府里的二少奶奶,她抛头露面开店的事,要是被有心人做了文章,也足够羞臊父亲母亲了。
徐夫人除了对向晚开店的事抱有微词之外,也无暇他顾,她正筹备着给杜二公子续弦。这人选还是她娘家一个表亲的女儿,虽说门第差了些,家资也不丰厚,可毕竟这次是再娶,也顾不得许多了,杜仲臣今年都21了。
杜大人听说俞家开店的事,倒是开明的很,怎么说也算是自家舍弃了俞氏,总不能对孤儿寡母的一大家子赶尽杀绝,甚至条件允许的范围内,他不介意适时拉上俞家一把作为补偿,如今寿王的气焰在齐王和楚王的联手打压下已经嚣张不起来了,将来鹿死谁手还未必呢,没必要做那落井下石的小人。
杜大公子自然听从父亲的话,杜大奶奶也觉得向晚一个女人要顾着一家人的生计,甚是不易。
到了和向晚关系最微妙的杜二公子这儿,他却有苦说不出来。
当初娶俞氏的时候,那是为救燕汐生的权宜之计不假,他当时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可是等到向晚被休出了杜家,他也知道是自家理亏,对不住俞家,心里难免有愧,总觉得应该补偿一下向晚。再加上母亲新给他定下的这位远房表妹,他也私下里偷偷见过了,见识浅薄也就算了,还是个实打实的悍妇,跟通情达理,愿意成全自己的俞氏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向晚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开了一家小小的客似云来,今夜让多少人费尽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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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陆展和几位同僚在客似云来门口分开以后,就一路牵着马边走边算计,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俞二小姐对自己的偏见有所改观,不能太随意了,也不能太刻意了,还真是个难题。
鉴于之前她把自己当成了跟梢儿的登徒子,要是现在直接找上门告诉她,自己就是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五好邻居,会不会反而坐实了他早有觊觎之心、而且眼下又贼心不死?
可是顺其自然迂回着来吧,按着这辈子两个人碰面的频率-两年多拢共遇见五面,其中四次俞二小姐根本没看见他,只有一次有不超过十句的对话,而且那次谈话的内容着实算不上融洽,只怕是再过个十年八载才能有机会在两家门前寒暄那么几句“您吃了吗?哦,我也吃了”这种尴尬的对话,这恩情什么时候才报偿的完?
陆展正愁眉不展地走过一家茶楼,冷眼瞥见门口的告示贴着今天书评的章回:伟男子救美逞英豪,闺中人报恩许芳心。
陆展灵机一动,这办法,有了。
这下他也不急着回家了,而是和这如意巷里为数不多的几家店铺老板攀谈了起来,这打听的事情却委实让人尴尬。
敢问您这店开了有多长时间了?
哦,都5年多了啊。那平时,有没有什么市井无赖恶意滋事或是强取豪夺的?
啊,天子脚下没有那明火执仗的歹人啊。
那你开门这么久,就没遇见什么有苦说不出的为难事?
哦,什么?除了商业税还要额外给那些巡城的兵丁交一笔“炭敬、冰敬”?真是没有天理啊。
这“炭敬、冰敬”都是什么时候交啊,怎么个收法?
哦,每月逢五,逢十,按店面大小有兵丁上门来拿啊。好嘞,劳驾您了!
如是问了几家,结果都是如此。几家掌柜的看这人长的倒是一表人才,都如实回答,可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这人不是心地不好,就是是脑子缺弦儿,听见别人被盘剥,还一脸兴奋。
他们哪知道陆展在盘算着如何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这巡城的兵丁,不过是连个品级都没有的大头兵,他想出头再便宜不过,甚至都不用通了上面的门路,到时候只需要亮出自己腰牌上的番号,就够他们喝一壶了,甚好,甚好!
次日一早,辰时还不到,陆展就穿好了软甲,早早的离开家门。蒋氏还当儿子是临时收到上峰的差遣,压根也不敢多问,却也不想想,大年初十衙门口还在休假,哪来的公务给儿子去办。
陆展却是早早的到客似云来门口蹲点去了,边等还边盘算着:这成事的时候,她俞二小姐在最好,不在也没关系。这做了好事不留名方显得他义薄云天、豪气万丈,再找个机会被掌柜的认出来报给她知道,这事儿就齐活了,到时候两个人肯定能相逢一笑泯恩仇。
陆展在对面的窄巷子里苦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眼看着向晚到了店,2个散客也进了屋,又过了少顷,才看见两个巡街的兵丁在巷子口出现,他们果真如昨天那几个店铺老板所言,挨家挨户地收着孝敬,不大会儿就来到了客似云来的门前。
看来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陆展摩拳擦掌,守了一早上,等的就是眼下这个见义勇为的机会,等到两个兵丁一进了酒楼大门,他就跟了上去。
陆展刚走到大堂门口,就听见里面两个人忙不迭地向人道歉:“实在不知是您府上的买卖,要是事先知道,就是要了小人狗命,也不敢上门来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咱们今天没来过。”
“还不快滚?”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陆展眼见两个巡城的小兵毕恭毕敬地退出了大厅,而俞二小姐也跟在刚才说话的那位年轻公子身后往门口走,他赶紧也转身迈步,只紧跟着刚才那两个碰了壁的小兵:他总得弄清楚,是被什么人捷足先登。
“真是晦气,不是说这家没什么来头吗,怎么突然就成了大理寺卿杜府的产业?”
“唉,你就庆幸吧,今天出面的是他家二公子,要是大公子来了,你我今天恐怕连这饭碗都得丢了。”
“不过这少东家既然是个妇道人家还能抛头露面,就不应该是杜家的女眷,那又会是杜府的什么人啊?看着也不像是下人。”
“你管这么多干嘛,反正以后这家不能得罪了,唉,又少了一笔进项。”
“对,不想那么多了,走,咱哥俩去脚店喝酒去,也好去去晦气。”
两个人说的前言不搭后语,陆展却听的明白,这杜家,不就是俞二小姐从前的夫家吗?而那位杜二公子是她从前的丈夫无疑了。他们说客似云来是杜家的产业,难道说,俞二小姐被出妇是假,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对,要是假和离,俞二小姐也就不会抛头露面自己开店了,就是她自己愿意,杜府也绝对不肯。那就是,这杜公子看寿王如今气数将尽,回心转意,想要和俞小姐重修旧好了。
这样一来,俞家又有了靠山,俞二小姐自然也用不到别人照顾,这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而言可是顶顶好的归宿了,自己这个想报恩的,无非是想她能得个善果,应该为她高兴才是,怎么甫一想到,他们两个人即将破镜重圆,这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呢?
陆展一路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中,连大哥和他打招呼都没留意,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里。
大哥陆放看弟弟魂不守舍的样子,还当他在外面受了什么闲气,于是拿了陈年的花雕来找弟弟谈心。
陆展一改往日的做派,让厨娘炒了两个小菜,和兄长对酌了起来。
至于刚刚在客似云来替向晚出头的年轻公子,还真是杜二公子杜仲臣不假。
因昨日听三弟说起俞二小姐在如意巷开店的事,他就上了心。倒不是他回心转意想吃那回头草,而是觉得把一个弱女子逼到抛头露面支撑门户,实非大丈夫所为,他既羞愧,也于心不忍,所以想亲眼来看看向晚的处境,也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衬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