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分明没有动过他,难道是鸿州为了脱险?!
“薛太医!”
他话音未落,一身灰袍的长胡子老头已经拎着药箱从人缝里钻出来,战战兢兢地蹲在了萧漠面前。
“定远侯,你哪里不舒服?”
萧漠自己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靳清跟鸿州剑弩拔张一直没有殃及他,就连靳清羞成怒捉拿鸿州之时,为了避免他添乱让暗卫将他挡在一边,可是突然之间,他腰侧要穴一阵滞涩,丹田里气血乱行,竟然像是负了内伤的感觉……
内伤……
他猛然侧头看向鸿州,他挺直而立,捂住受伤的部位诡异地跟他此时突然出现的伤痛一模一样。
在寒光闪闪的剑锋下,鸿州目不改色,一双眼眸却担忧地望着自己,嘴唇无声地煽动了几下,“共生同死,子母连蛊。”
“回陛下,”短暂地诊断后,薛太医为难了起来,“定远侯从脉象来看,似乎受了内伤,除非能让臣参看在外表征,否则臣也无从判断伤情。”
定远侯自妊娠开始,他都一直是隔帘诊脉,要脱衣服看伤这实打实是触了圣上的忌讳,薛太医有点肝颤地垂下了头。
将服下“供生”的前后联系起来,在再加上秦霄的“提醒”,萧漠陡然想明白了“供生”的真正效用并不是诱使自己发情,而是将鸿州感受到的伤痛复刻在自己身上……
震惊之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能借此解除眼下的困局的方法。
救下鸿州,才是当务之急!
“陛下,请让薛太医单独为臣诊治臣!”萧漠咬着牙肩膀发颤撑在地上,却还是挡开了伸过来搀扶的手掌。
靳清无奈地叹气,终究是挥了衣袖,让闲杂人等在外等候。
混乱的船舱再次清静了起来。
将萧漠搀扶进床榻,用帷幔隔开,靳清跟随薛太医进入帐内。
在君主负手立在侧,静静审视着他们的压力下,薛太医难免汗流浃背,根本不敢乱看,等脱下衣袍后萧漠身上那触目惊心的欲痕更是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下他连手指尖都不敢碰触到萧漠,只是仔细观察了疼痛发作的地方,却丝毫没有看到任何外伤的迹象。
“奇怪……候爷本身脉象平稳,腹中胎象亦然, ”他喃喃自语,“可还有其他不适的情况?”
“并无。”萧漠缓缓系上衣袍,终还是下定决心说道,“我数日前在刑场上被毒箭所伤,几近殒命,当时鸿州将他身上的灵药给我服下,据说是桃坞圣手亲自炼制,名唤’供生’。”
“’共生’?老夫倒是闻所未闻……不知候爷可否描述一下此物的特点?”
当萧漠一五一十地将其说清楚后,薛太医的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而靳清,脸色更是逐渐被阴霾笼罩。
“陛下,这’共生’没有配方臣属实无从判断,但桃坞圣手离婀早年师承万物谷,此药谷最是擅长制作蛊毒邪物,其功效也千奇百怪,既然候爷说服下的是活物,那很可能是被种了蛊……之前危及胎儿生命的伤情虽然被迅速稳定,同时也留下了些许后遗症,这种情况恐怕要问种蛊之人才能知晓。”薛太医跪下复命道。
君主清清冷冷的眸子定定地看向萧漠,“什么’共生’?恐怕是跟鸿州有关吧?你想救他?”
靳清冰冷的视线让萧漠头皮发麻,他双腿一软,咚一声又跪了下去,“陛下,臣无意欺瞒,只不过……只不过当时所有太夫都说我保不住腹中血脉,情急之下臣想起鸿州提过此物有生肌解毒、延年益寿的功效,便私自从他手下身上盗来此物,冒险一试,并不知道其中厉害……”
他越说越心虚,但见靳清没有打断他,便只好硬着头皮讲下去,“臣也是如今才知道此物为子母蛊,服下母蛊之人能影响身怀子蛊之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靳清怒极之下,声音中夹着嘶哑,胸口剧烈地起伏,拳头攥在掌心几乎抠出了血,这才忍住没有对萧漠动粗,他来回踱步,“所以我对鸿州下手,你也会受伤?我若是斩了他,你也会性命不保?!”
萧漠不敢答话,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跪着,浑身肌肉都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薛太医,有没有办法剥离此等邪物?”靳清陡然转身,刀一样的视线从萧漠身上移开。
“恕微臣无能。”
靳清的脸色灰败了下去。
不出所料……
鸿州果然算无遗策,如果说赫连崇的存在是让靳清投鼠忌器,那么,萧漠……就是实实在在捏住了他的软肋!
他亲自将他指派到萧漠身边,这一路上,鸿州恐怕都在找机会让萧漠服用下那邪物,可笑至极的是,萧漠不但不知情,中计之后甘愿雌伏不说,最终还用那漏洞百出的谎言替他求情!
将他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简直其心可诛!
靳清感觉胸中剧痛,喉间腥甜又要反刍而出了,他猛然回转身体,一个字一个字地质问萧漠,“找到解除方法之前,我有成千上万种让他生死不能的方法,萧漠,若是这样,你也愿意陪他一起受苦吗?”
“陛下……容臣说一句,定远侯的身子恐怕经不起什么折腾……”萧漠还没开口,薛太医 便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住口!”靳清差点想把这老头踢出去,继续咄咄逼人地盯着萧漠,“萧漠,回答我!”
“陛下……我……我”萧漠结结巴巴的犹疑了一阵,半晌才沉下心坚定道,“是……”
“好,很好……希望你不会后悔。”
他闭上眼准备承担靳清的怒火,谁知,等了一会儿,干元强大的威压却渐渐消弭于无形,他抬起头时发现对方已经拂袖而去。
等他勉勉强强地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耳膜嗡嗡作响,杂乱的蜂鸣让他什么也听不见,转瞬之间就彻底晕了过去。
等他重新清醒过来,只见船舱里的人已经全部撤出,破碎的门扉空空荡荡地往里面灌着风,地上徒留一片争斗过后的狼藉。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随便逮住一个人问道,“陛下去哪儿了?鸿州秦霄他们呢?”
大理寺的年轻官员被他红着眼睛的凶恶模样吓了一跳,呐呐地指着远去的楼船方向道,“陛下……他让陆统领押解着指挥使上了另一艘船……对……对了他还留下了一道圣旨,让我给你拿过来。”
说罢,他将一只火漆封好的竹筒双手捧在了萧漠面前。
萧漠连忙拆开一看,死死攥住圣旨的一角,指尖泛起了白色。
靳清亲自带走了鸿州,让他们这艘船随跟在后,等到了下一个渡口就让他跟目前监刑的钦差团分开,随靳清一行人提前回京。
萧漠捏住圣旨颓然蹲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