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呃。”我雄心壮志,为了那句相识不易,“那我也去看看吧。”

说走就走,两位饿肚子的男士匆匆在门口小店里紧促地买上两个玉米,飞速而简单地用完餐,我们便一同下了车场排队候车,之后一路行进,很快三人就转场到了定陵。

我唾弃自己,实在无知又没心肺。一路观光游走,天真地逛完那三进院落,我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明定陵」到底是个什么景点,我甚至觉得它复古的风格像个老旧而壮观的寺庙。直到,我们三人以我为首地、一步一步地在往深邃的地宫台阶下走,回声空荡起来,阴森之气渐盛,我总算幡然领悟了!

“所以,这是个墓?”说话间我霎时有些心慌气短。不是我要故意带坏节奏,而是我真的压不住惊奇:两个男同志约新认识的女驴友游玩,找的地方,竟然是个墓?!

“你才知道吗?”比起大叔平淡无奇的小小疑惑,军人同志对我经久不衰的后知后觉,震惊感毫不掩饰。

噫噫,我连连摇头,表面笑嘻嘻实则很咬牙切齿,回他道:“那我还真是多谢你的盛情邀请……不过,我爸说了,穿军装的人威凌比较重,足以对抗所有的牛鬼蛇神,也就是说,那些奇怪的玩意儿,反倒是害怕你的。”

“但我今天没穿啊。”直男发言一向是致命又严谨的。

勇者无畏。

胆小怕事的我仅是想自我洗涤灵魂一番,顺便再安慰安慰神色变得凝重的大叔,可怜某人全然看不出来,一盆凉水。我不由得执着又顽强地单方面再度洗脑,理直气壮说,“我觉得这个说法主要在于强调你的身份,那身衣服你今天穿、没穿都一样,你们的士气一定早已经深入了骨髓,对吧?”

言之末尾,我灵机一动将烫手的问题抛给了军人同志,我非要看他敢不敢否认这个无可置疑、不可妄论的事实。

“嗯……”他争辩不过我,微微皱眉,勉强吐露出认可的意思。

明定陵,十三陵之一,是明朝第十三位皇帝神宗和两位皇后的合葬陵。建筑始建于明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考古专家团队等对其进行了考古发掘,并在原址建成了现在的「明定陵博物馆」。这儿我们一进来就转过。定陵前方后圆的建筑布局,含蕴了「天圆地方」的中国哲学特色。据说,它也是十三陵中最大的三座陵园之一,另外的两座分别是:长陵和永陵。

定陵的地面建筑占地面积 18 万平方米,前有三进院落,后有一座宝城。而我和两位男同志所行进的地宫,更是明定陵的主要部分。

最初我们转着圈往底下走时,我就感觉整个建筑有些幽深,后来玩完和朋友聊天提及此,又上网查询才得知,原来地宫深有 27 米。不过,这儿给人的阴森感倒是其次,让人直观的还是它和别的景区与众不同的凋敝风。满满的孤冷清寂,地下的凉气儿如果一吹,稀疏的游客们可能随时都会被飘走。

此外,地宫布局地界分明,有前、中、后、左、右五殿。我们三个人在后殿停留最久,因为殿内棺床上正中央置放着万历皇帝和两位皇后的红色棺墩,极为抢眼。这种直接、坦荡的棺墩展览,我小时候在老家的古厝里也见过。那时大人们总对我们说,小孩子没事儿别靠得太近。

眼前……我只能说,一定是文化差异!

我们三人在地下转了满一圈,都从一开始的若无其事渐变成了怅然若失。

大叔最先摇头,叹息道:“总觉得怪怪的。”

我同感,且是特感怪味深刻。但,我不敢就在原地妄言,至少也不能对着官墩放肆,故而选择了缄默不语。倒是军人同志,头大如他,想解闷儿地问起我,说:“你知识渊博,能不能讲解一下这里的历史?”

“咳……”这个心机男,我后来才知道他经常在 App 上听说书历史,我们久处后,他甚有时一言不合就对我进行知识再教育。可此时,他谦虚极了。由于我在北八楼处念起了《劝学》里的词句,以及在下城路上又和大叔探讨起「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蕴意,所以,他执意要考一考我。

“不好意思,语文类的我将就可以稍稍地卖弄,毕竟犯错了你也不不一定知道,但历史方面,我完全无地自容,基础太太差了,编都没法儿给你编。”

我言之凿凿,实事求是。遥想当年,历史科目的成绩一直是我高中挥之不去的痛。恒久的无法及格,短腿儿的程度,是连我想说自己最喜欢是历史老师,老师都会觉得自己大被冒犯了的。

“哦,你也有不知道的地方?”军人同志眼睛为之放光。

“每个人都有空白领域啊,或者一些灰色地带。”忆往昔,我抿了抿唇,只差捶胸顿足,“说到这里,我不妨告诉你,如果不是高考我们历史老师押对了题,真的很难想象,我出成绩时要有多难看。”

“我历史成绩也不好。”他同情地尽力安慰我。可我还是厄然,良久不能开口。然后他思考了起来,跳脱地看看地上、又看看我,很是认真地口气,说,“你说他们为啥不直接烧点?”

我被他问得一愣,望向地上到处一丛丛的人民币,又秒懂。眼珠转了转,我郑重其辞,道:“这可能是我们很历史悠久的一种传统文化,历代流传的淳朴作风撒钱祈福嘛,烧了应该不太吉利,还有就是说,烧钱是犯法的!”

“你果然有道理。”军人同志被我的狡辩再次折服,敬叹。

跟在一旁的大叔被我们一来一往的言语逗得瞬间乐开,先前的抑闷也一撒而空。

我知道某人说的是烧冥币,不过那有什么要紧。游客丢钱的时候,更多地不是为了顾及亡去的人是否安灵,而是为了自己。

这种地方实在不宜久留,我索然提议:“我们还是出去吧。”

出了地宫,人群很多径直离开了。我们三个人却谁也没有说要「到此为止」。相识一场,相谈甚欢。曲曲绕绕,我们又走上了外围城,说再最后一起逛逛。

围墙上铺满了斑驳的石块,沉淀着久远的岁月。我异想天开,和大叔说:“这儿的环境真让人压抑,这个墙会不会是从前守陵的人建了来散心的?圈禁在这个地方,如果偶尔还能登高墙,欣赏此等风光美景,一览众生,也许就不怕生活枯燥无味了。”

大叔笑,“哪能像你想的这么好,古代的人如果落入这种地方,劳力伤神,多半就没有心思散步了。”他顿了顿,又条理分析,说,“这么高的墙目的还是在于围护,隔离开里面和外界的交流。”

“旧礼制的一些条规着实是够压迫人的……”我们互相聊得伤感,泱泱没了精神,仿佛那些被受迫的人就近在眼前。

“这是柿子吧?”城墙外的树上挂满了红灯笼,我激动地扯了扯军人同志的衣角,急切地问。早前在我们来时的路上,我也见到了很远处一片这样的树丛,可他一直在和我说,那是苹果园。

军人同志刚离开打完一个电话回来,人还被我和大叔的「论古谈」弄得很是眩目,我突然一问,他怔了两秒才回神,看了看眼前的柿子树,笃定地说:“这是啊。”

“我刚才在路上看的就是这种树!一大片,上面的果实都是橙红色的,和苹果颜色不一样,这种树小时候我外婆家也种过一颗,我不可能认错的,一定是你看错了,哪儿有苹果,分明都是柿子。”我对他在车上固执的前面有苹果的说法,不容承受。

“唉,”他对我犟起来的原因一无所知,但对于自己所见的事实毫不退让,“你可能是没看到了,那儿真的是苹果园,小时候我和小伙伴经常去摘,我更不能认错。”

“啊……真的是苹果吗?”我像一只灌满了气可惜未及时封口就飞走的气球,一时气鼓鼓,一时又软塌塌。

「苹果」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符号。

我一直想写三部曲,关于「追风」、「青春」和「苹果」,简而言之,是关于亲人、朋友及「他」。前二基于童年和少年,早早草拟过提纲,但「他」不是。不过一点点的苗头,我并非一定得写。因为我不能确定适合的人是否会如期出现,且出现的人又是否值得被写,所以,这个故事必须听从命运的安排。

想用「苹果」来命名小说,是我到北京之后的事儿。那是很碰巧的一个午后,我在工位休息结束,醒来人还迷迷糊糊的,随手就在贴纸上写了:他带来一颗苹果。那天上午改稿件,我读到一个作者引文里写的亚当和夏娃,然后就兀自联想到了他们的禁忌之果。很多东西,细究都是有问题的,就像「苹果」未必是美好的,只是刚好我一直喜欢。

连续囧怪的事发生得多了,我心里有点儿不安起来,暗暗地祈求着说:它再少一点儿是一点儿好。

可军人同志不晓得,他饶有耐心地在同我说:“那真的是苹果。”

第005章

敬谢不敏

我和军人同志的辩驳在大叔眼里,有如两个幼稚的小孩在争强好胜,且胜负欲爆棚的「兵哥哥」毫不绅士,百分百固执。所以,故事结局自然不出意外地以我的失败宣告终止。而某群体在本 loser 的心头也又无辜多一层阴郁。

“说不定那边柿子园和苹果园都有呢……”作壁上观半日,大叔操刀主持了大局。左柿子右苹果他照顾周全,抬眼观望天边斜阳,人淡淡张嘴,与我们商量,“时候差不多了,不然散了?”

分别在即,我点点头轻声细语,同意道:“嗯,是该走了。”早前是我征询了他们的意见,说要不再绕古色古香的围城转一圈,再作离开的打算,两位都答应了。现在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也没什么别的好点子可供他们再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