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行。”军人同志的声音比我干脆。用他的话说,有缘自会再见。

我们三人扭身就直奔出口。半路上,大叔给我转了票钱,我迟迟没有接收。从八达岭过来,下了车我先去窗口买的票,大叔在我后边,我顺便就帮他多买了。票价一张 60 块钱不算便宜,但好像要帮忙负担一下,我也还可以。想到这一别,从此很难再相见至少我没有想过,我决意这一趟要请请这位「有话可说」的大朋友。

“不行,这钱你可得收了,玩归玩,何况是我们问你来的。”大叔拒绝我,一个劲儿不止地摇头。

军人同志瞄了眼我,一脸「你为啥不收」的不解;又看向大叔,一脸「你为啥非要给」的纠结。可不是,人家免票直接从源头逃脱了这种折腾场面,即使费解,倒也不必费心。

我最后拗不过大叔的意志,把钱收了。目送他们上了回德胜门的车,我未等到两位驱车离去,就折身返去候车的站台。我不太喜欢别人送我,也不太喜欢去送别人。分别对我而言,只是方向不同,各自前进。我没走几步,背后的车发动了。我不回头,他们启程,直距渐远。

傍晚的余光刚好洒在地面,沿着站台形成光与暗的分离。我蹦哒了一脚,从较高的阶上跳下,踏入了光圈。我在等「878」路公交发车。十分的巧合,从景区的车能够直达我居住的科学园,中途还不必换车。这对我来说,是件极为快乐的事儿。

三月底来北京的时候,我还没有自己租房住,当时领导安排我住公司的库房,每天就跟着开车的同事两地跑。那是一个很说来话长的故事。

起初领导在前期沟通挑明过,可以给我承包食宿;后面我一入职,他又立马安排了「车接车送」。因此,我对每天早晚搭乘同事的车,一直不以为然。我以为我俩顶多是一起享受着「公车私用」的便利。

直到某一天,我看到有两辆神似的白色 SUV,并身停在了库房院里,它们之间车牌不同,车标好像也不一样……一时我才惊察,什么!原来许久以来我坐的并不一直是一辆车,且更多的时候坐的是同事的私家车。而这位同事,娶妻生子了,他的对象更是我素未谋面的前同事。得亏他大肚又好脾气,我连个正紧的谢谢都没和人家说过,还暗自觉得每天两个人这样坐一趟车尴尬死了。

羞愧难当。从那天之后,只要这位同事一旦外出、回家、请假或有任何不便了,以及有时我自己无事生非创造种种机会,总之,我开始努力地乘坐公交车上下班。不幸的是,我这人有点儿「不接地气」,生活技能愚笨,又加上我们的库房其实远在郊区的村庄里,交通条件比较有限,理之当然,结果悲惨。

经常等我从公司下班,走到车站,再倒腾两趟车回到库房,往往天都黑乎乎了。夜里,村路光弱,人烟廖稀,偶尔又发生一些令人不明所以的动静,整个「闯关」氛围感颇是瘆人。可我倒底还是坚持,自己的这一点儿勇敢远比没得给人增添麻烦,要心情舒坦很多。

大概就是那段经历比较「变态」,在我心里种下了阴影。搬出仓库住到了离公司很近的地方,我除了搭乘地铁,出门得换公交车的地方一律再也不去。这天应邀转战定陵,我是冒了大风险的!但……我心甘情愿。

天可怜见,好诶!偶然中的偶然,定陵回家之路,我也不用换乘了。

说来,早早从长城下来等车,我就快要被冻成了狗。天有不测风云,我虽及时护好了自己的脑袋,可棉衣也更大面积地吸满了水。雨后天晴,我不意外地发起了微烧,可有两位陪着,又有项目进行,带着历史经验,我尚抵抗得住,甚而比较活泼。不过如今曲终人散,卸下一身负担,一上 878 我便塞起耳机歪头入梦,会见周公。

我很累,睡得很沉,还是许久后车子进入了相对熟悉的地界,人才被在手中攥着的手机震动给叫醒。

“老铁!”直男第一口称呼是这么喊我的。他初心不忘!我恐怕是得终身不忘!特别说明,军人同志的微信名称,叫作:初心不忘。

钟瑞阳:“你的伞我忘了还你了。”

早前提到过的,城上天降甘露,有人心善地帮我打伞,任人拒之无效。热情备至,我们一道儿前追后赶。结果,措手不及的一幕发生了,连撑伞的人都没注意让人哭笑不得的那把伞是破的,非常之时尚的镂空秀。一扇圆圆的幕布,放在我们头顶,熠熠透亮。

我努力憋住了笑意,从包里找出自己的伞,转送给他。没错,就是送了!因为这把伞打一初就不是给我准备的。来长城前,我还送了同事去考场。那位小姐姐本身是个极其周全的人,事无巨细。我们俩前后脚进的公司,她比我大两岁,平时待我很好,很照顾人。我知道她应该会自己备伞,但希望她能更顺利,我还是不放心地为她带了一把。考场门口她和我说自己带了伞了,我便没再把自己那把拿出来。

伞是大学我和梁欢一起买的,随我跑了数个地方。我很珍惜。只是,很没有缘由的,那几天我忽然很想换点新东西,想和大学的往事作出分割,更了断地投身社会。比如,这把陪伴了我大学生活的伞,这天我就很想把它赠送出去。不巧,同事不太需要,刚巧,军人同志可以。

尘埃:“没事儿,不是说好送你吗?”

钟瑞阳:“那多不好意思。”

钟瑞阳:“我被战友坑了。”

钟瑞阳:“不过他应该也不知道伞是坏的。”

分开后,钟瑞阳的话多了。我和他又陆续聊了几句,内容基本上是:我说自己把伞送他了,他不用不好意思,好好收下也算给它一个好去处;他的工作不容易,他们辛苦了,要保重好自己;等等。言语寒暄,氛围客套。他也很谦逊,说我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容易,要保护好自己。末了,闲聊以我的信息收尾。

尘埃:“我到地方得先下车,不聊了。”

我从小区站又坐过了两站车,到达科学园的美食城。下了车,我果断冲进最近的一家面馆,二话没说,直点一碗清汤面。确切地说,我是想要一碗儿清汤。北京的天真的很抚媚冻人,像发作的妖精,快把我冷死了。

我夹面条的力气和心思一点儿都没有,喝完汤结好账,正好赶趟儿坐上回小区的公交车。我大步开门飞进屋,赶忙换掉了湿衣服,整个人晕乎乎的,脚也凉得要命。我支撑了最后一些力气,接上满满一桶热水,坐到床边披起厚棉被,泡脚。

一口气儿缓了回来,我痛心疾首,发出一条朋友圈,自嘲狼狈:【北京的天像个恶魔,冷得我冲进面店,点了碗清汤面,只配喝汤吃不下面!(再见)】

咣咣,飞速弹过来的是代尹的一条微信。

荒岛余生:“看来今天很有体验感。”

尘埃:“何止体验感。”

我把三人「驴友团」在长城隘口的合影甩了过去。

尘埃:“你看出了什么?”

荒岛余生:【(囧)】

荒岛余生:“我靠,你这什么情况!”

我也很震惊的好吗?我紧握着手机,人半身往后仰瘫在部分垒砌的被褥上,扯了扯两边的被角来护住肚子,愣神思索了好一会儿。

我把我们三个偶遇的驴友史和代尹详细交代了一番,然后惆怅地表示自己至今还有些儿蒙,感觉像做梦一样。代尹悉数听尽,把重点落在:他俩不是一起的吧?

荒岛余生:“不能是蓄谋吧?”

尘埃:“据我了解,不是。”

尘埃:“对我?应该没有这个必要。”

尘埃:“难道你不觉得那个大叔和我长得更像吗?”

荒岛余生:“的确。”

下午,当军人同志把照片发给我的时候,我也很是意外。我差点儿心虚,觉得是自己太思念亲爹了,才会看谁都有些儿像他……才会变相地认为,大叔和自己也貌似。我和代尹开玩笑。

尘埃:“或许胖子和胖子之间会比较形象。”

代尹沉默未发言。而后,我暂时退出了和她的对话框,一看,朋友圈显示有互动,七八条。我点开后发现,除了好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赞」,评论里赫然躺着的仅有一条「友爱」的嘘寒问暖。

钟瑞阳:“都怪我,没有拿包里的衣服给你穿。”

啊这?!我整一个大头问号:钢铁直男是怎样炼成的?他难道不明白说这样的话,落入大叔的眼皮底下,是要生出误会的吗?虽然开始我是抱着一日驴友的心情豁出去的。

但经由大半天的相处、交流,我还是知道:人得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我被钟瑞阳气坏了,痛苦地掩了一下脸,立时文字飞起。很快,动态被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