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许久没陪你们比划了吧?来,我们切磋切磋?”
“成。”另一个将士闷着声音道:“打痛快了我们去喝酒,今天晚上给小少爷送行,不醉不归!”
燕尘听着远处吵闹,心里疑惑着,就见团团撩开了帐子跑进来:“老头子,少爷要走了,大家都在灌他酒呢,你不去吗?”
燕尘愣了一下,给团团拉出帐子去,远远的看见那一片乌压压的玄甲中一抹醒目的明黄。
多日不见,没想到再看见叶向歌……他就要走了。
说不得心里是什么情绪,有点闷堵似得,燕尘站定了看着,没加入那片热闹里头。
他这就要走了?
可他不走又能怎样?
那边叶向歌似有所觉,回头远远的看过来,离得这么远两人的目光却准确的对在一起。燕尘看的分明,叶向歌眼里本是笑意盈满了,星子一般明亮的,在看见他的刹那,那双眼睛突的就黯淡了一下。
叶向歌扯着唇角,不太自然的对燕尘笑了一下,转回头去继续应付这群致力于将他灌倒的汉子。
他要走了。
这个他生平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可能就再也看不见了。
心里头有细细的疼痛泛上来,连入口的酒液都变得苦涩。叶向歌仰头灌了一口酒,突然很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以后可就见不到了。
可他再回过头去,燕尘已经不在那里了。
叶向歌敛下眼去,心里狠狠地难受了一下。
喜欢了燕尘,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就是有点难过而已。
那天晚上叶向歌给灌得大醉,喝到最后天降大雪,纷纷扬扬的将远山的轮廓都模糊。将士们也喝了不少,拍着叶向歌的肩说小少爷你一辈子都是雁门的弟兄雁门关认了你了,哪天你想回来我给你削个腰牌……其他人便大笑,道你削出来的能算数吗苍云的腰牌说给就给了?
叶向歌也笑,笑着笑着又有人来灌他,他一个也不推辞仰头爽快的喝下去。
再不喝或许就没机会了。
将士们又说小少爷你以后还会来的吧,可别一回去就不来喽,你要不来了弟兄们去苏杭收粮的时候可要顺路找你算账。叶向歌笑道好啊你来,在雁门关我都不怕你到了我的地头你还想翻出什么花?
一群人又笑成一团,闹到很晚也没舍得散去。
叶向歌回到木屋的时候子时都已经过了半,大雪下的正紧,扑扑簌簌的已经积到人膝头那么高。他喝的太多头昏脑涨的也没心思留意其他,手里攥着燕尘的耳坠倒在床榻上昏睡过去,脑海里还在迟 忘 ? 憂 ? 艸 ? 付 ? 費 ? 整 ? 理 ? 钝的计算着明早起来后回庄的路程……
睡梦中,隐约听见什么东西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响……就在正上方……
巨大的危机从天而降,叶向歌猛然惊醒。
什么……!!
年久失修的木屋,被大雪压塌了。
燕尘挥开倒塌的横梁时,看见小少爷惨白惨白的躺在那里,他以为他已经断气了。
其实还差一步叶向歌就跑出来了,若是他没被灌那么多酒,这木屋根本不可能压住他。直到最后他手里还紧紧的握着他的剑,醒来第一反应先去拿剑,若是不去拿剑也许他也就跑出来了……
燕尘心里胡思乱想着,突的看见叶向歌另一只手紧攥成拳置于胸口,他伸手去拉他的手腕,触手冰凉……可指下有着微弱的搏动,叶向歌胸口还透出几丝温度。
他还活着!
燕尘的动作比他的脑子快,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将叶向歌抱起来转身跑向军医帐。
他……似乎不想这个人离开。
无论是哪种方式的离开。
叶向歌再睁眼时入眼一切都熟悉的让他心悸,不用思考他就知道这是哪里。
微一侧头,燕尘坐在他的榻上看书,炉火将他的侧脸映得分明。他没有穿玄甲本就显得比以往柔和些,橙色的炉火灼灼又给燕尘的轮廓镀上一层暖意。
叶向歌看着燕尘,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黯下去。他敛了眼睛,咬咬牙就要起身,没防备脑袋猛的一晕,天旋地转之下他又给倒回榻上去。
燕尘扣下手中的书看过来,无语了片刻才开口:“……你去哪里。”
“我、回我的屋子。”叶向歌按着额头,晕的连自己身处何方都快要忘记,还试着想要起身。蓦地肩上一股力量压下来,燕尘将叶向歌按回床榻,不温不凉的目光一扫,还想挣动的叶向歌瞬间安静了。
燕尘见他老实了,回自己榻上去继续看书。营帐里面很安静,两个人的呼吸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外头雪风呼啸着,像是隔了一个世界那么遥远,炉火的光哔哔啵啵的跳跃,映着整个帐子都暖澄澄的一片。
叶向歌乖乖躺在床上装死,过一会儿没忍住偷偷睁开眼来看燕尘,看燕尘的剑眉和睫羽,看燕尘点漆似得墨眼,看燕尘笔挺的鼻梁,被暖光渲染的侧脸轮廓……刚看一眼就飞快的闭上眼去继续装死,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的再瞟一眼。明知道不合时宜,他的唇角却一不小心就露出了一个很小的笑容。
原本看到燕尘时升上心头的闷痛,一点一点地被小小的喜悦蚕食干净。看到燕尘他还是会开心,如此简单如此轻易就漫过心头的,不含杂质的喜悦,仅仅只是因为他喜欢这个人。
燕尘眼里渐渐的就带了三分无奈。他对人的目光本就敏感,叶向歌时不时偷瞄,他都觉察的清楚。
被人喜欢着就是这种感觉么,即使无法理解,叶向歌视线中显明的喜悦他也能清晰的感知。
一本书翻完,燕尘回过头来看,叶向歌已经睡着了。他的睡脸像个孩子,唇角挂着的一抹笑意那么安心。
燕尘定定的看着叶向歌睡着的脸,在他昏睡的这几天里从没有露出过这样安宁的神情,安宁的令人不忍触碰。
叶向歌这样安心的神情是因自己而起的么……燕尘心里想着,慢慢的走近了叶向歌的床榻。叶向歌睡熟了,他一直攥紧的手不知不觉放松了些,又放松了些……一个小东西从他掌心滑落,掉在床榻上。
燕尘的睫毛一颤。
那是一枚黑色的耳坠。
心底里有个地方不知不觉就塌陷了,柔软了一片。燕尘想起那时候叶向歌轻声在耳边所说的话,他说,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