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叶向歌不得不停止舞剑的动作，脱口而出一阵沙哑低沉的咳呛，左手不自主按在檀中穴上喘息不止。胸腔中像梗了血块似得沉闷钝痛，几乎要连呼吸也哽噎。

怎么感觉回不来了似得……无论内伤，还是心绪……

叶向歌握紧手中的剑，用力的指节泛白。永远不要放开手中的剑，手中的剑便是最后的救赎，这是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谶言。

那股沉闷的窒息钝痛渐渐的缓过去了，叶向歌克制住喘息，闭目休息一刻，剑复出鞘。

谁在不停的问着，叶向歌，你后悔吗？你后悔吗？

他沉默着敛了眼，没有作答。

已经入了冬，天气越发的寒冷。地上各处冰雪累积，叠叠层层越来越厚。燕尘巡逻结束后得了些空闲，赶着去照顾山后的树苗，却没料到路上有只言片语传进耳中，绊了他的步子。

“……小少爷……躲……”

“就说……刻意避开……”

是巡防队里那几个与叶向歌熟悉的将士。燕尘隐约听得几句，突然想起来，自上次……之后，他许久许久不曾看见叶向歌了。

那边几个将士的讨论还在继续，不知是说到了什么，音量微微加大了些，燕尘听的分明：“他那样子分明就是内息乱了动不了手，憋着什么都不说是见外还是怎么着。不能动手就安安生生呆在营地里别乱跑啊，每天跑的人影都不见，撞上了敌对的探子可不就栽在别人手里……”

“小少爷应该有分寸吧，打不过他还跑不了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轻巧……”

“你们在这儿穷担心什么劲，下次逮到那小子按着他别让他跑不就得了！也不知道他在躲什么，巡逻时候好几次我远远的看着是他，转眼功夫就不见了……”

燕尘不再听下去，继续向山后前行。

叶向歌……在躲着他？

气海中内息已经打磨圆滑，仅剩下最后一点混乱未平。叶向歌盘腿坐在地上闭目调息，耳中灌满雪风来去低低的啸音，像是进入了某种奇妙的境界，心无念，意无尘。

风停了，天地之间静的能听清簌簌雪落声响。体内真气如水般涓涓流转，游走奇经八脉，循环着一点一点磨去最后的不训气息。

因为你一时不慎岔了气，险些毁去你一身功力，你后悔吗？

因为你一时冲动心存不轨，彻底拉远了你和心悦之人的距离，你后悔吗？

叶向歌闭目不答，呼吸又长又清浅，丝毫不为所动。

来到雁门关遇见如此多波折，甚至动摇了你的本心，你后悔吗？

你后悔来雁门吗？

你后悔喜欢燕尘吗？

叶向歌，你后悔吗？

环绕心中的疑问不断的重复，在四面八方回响，咄咄逼人，越压越近，像是要逼着叶向歌说出肯定的答案。

你后悔吗？

最后一点气息终于理顺，真气奔涌畅行经络，叶向歌周身空气氤氤蒸腾。他蓦地睁眼覆手，剑出！

璀璨的剑光以排山倒海之势横扫，如长风破浪，一剑斩断了北风呼啸，斩断了漫天落雪，将耳边萦绕的疑问与心中残留的郁结一道破开。

“我不后悔。”

叶向歌轻声说，语气平静又坚定，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执剑立在山巅面对着无尽穹宇，眉眼张扬，剑指青天。

“我从不后悔。”

狂剑剑意，大成。

“小少爷！”

叶向歌回头，还未看清楚来人是谁就给好几只手同时按住，差点没将他按倒在雪地里。

“诶诶诶，我说干什么呢这是？”叶向歌没忍住笑出来，也不躲，任这群人将他按了严实。几个将士对视一眼，同时严肃的盯着叶向歌，叶向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不慌不忙一个一个看回去，原本紧张的气氛不知不觉就变了味道。

最后还是将士们先破功，一个将士手上力道加了两分，沉声道：“小少爷，我听信使说你要走了。”

要走了三个字一出，几人间的气氛顿时又低沉几分。

叶向歌静默一下，点点头，轻笑：“嗯，我要回庄了。你们知道，我出来快两年都不曾回去了。”

叶向歌说完就觉得肩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几个将士都不吭声，往日里嬉皮笑脸的轻松都消失得干净。

他们听说叶向歌要走了就急急忙忙赶过来抓人，真的按住这小子却发现没什么好说的。人家是藏剑弟子，来雁门两年了，还能不让人家回家不成？

可是……总就觉得心里拧的慌……

小少爷跟他们处的多好，先前来支援的各大门派弟子没有哪个能像叶向歌这样彻底的融入雁门，融入的连将士们都忘了叶向歌不是雁门的兵，他也是会离开的。

那些弟子回去后……再来雁门的有几个？小少爷也一样吧，他这一走，可能就是再也不见了。

“怎么……怎么突然就说要走了，你这些天避着弟兄们不见，弟兄们还没找你算账！”终究有个将士打破了沉默，说话声音都有些咬牙切齿。

叶向歌笑了笑：“我哪有避着你们不见……要回去是因为我剑意大成了。”剑意大成，此来雁门目的已了，他是时候离开了。

见一众将士又不吭声了，叶向歌抬手搭在他们手上：“怎了？舍不得少爷走？”

废话么！舍得你走弟兄们还多什么话？

叶向歌心里一片温暖，他不悔来到雁门，只这些兄弟就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