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仲行拧眉。他来回踱步,忽然想到了主意,便来到两间院子相接的墙壁旁。

“你平日里站在哪里?”

云枝不解其意,伸手一指:“那里。”

只见卫仲行抬脚踹去,他足上力气不小,堆砌墙壁的青石噼里啪啦地倒地一大片,皆落在了卫仲行的院子里。

云枝捂住嘴巴,神情惊诧。卫仲行拉着她的手臂穿墙而过。他有意收着力气,踢出来的洞刚好过一人经过。卫仲行侧着身子,拉着云枝一前一后地走过去。

他吩咐佣人,比照墙洞造一个月亮门,又转身对云枝道:“以后就方便了,你想何时来就何时来。除了你我两个院子的人,没人会看见。至于他们,当然会把住嘴巴,不会乱说话。”

云枝柔声应好。

自此之后,云枝日日都来。因卫仲行练箭是日日不停歇,即使雨雪风霜也没有停过,云枝便也是如此。卫仲行心中奇怪,难道云枝对射箭如此感兴趣。但云枝只看,并没有说过要亲自试试,这让卫仲行越发摸不透她的心思。

这日下起绵绵细雨,月色昏黄黯淡,挂在廊下的玻璃提灯摇晃。因为云枝常来,佣人便在她的固定位置备下了围椅。卫仲行已练过一会儿,不见云枝的身影,佣人便问卫仲行,可要把椅子撤了。卫仲行看向月亮门,点点头,心道下雨天寒,云枝是不会来了。

椅子刚撤,月亮门却出现一袅袅婷婷的身影。云枝身上裹着氅衣,手握油纸伞。她缓缓走到平时的位置,见没有椅子就径直站着。佣人忙去搬椅子,云枝没坐下,只走近了看卫仲行。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瞧着。待卫仲行休息时,云枝才开口:“表哥,我来迟了。”

卫仲行正要说无事,来与不来都不打紧,却看云枝脸颊酡红,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伸手一探,冰凉的触感让云枝不禁闭上眼睛,身子绵软。

“云枝?表妹?”

云枝只觉得坠入棉花团中,周身无力气。她努力睁开眼睛,看清楚是卫仲行将她抱起才放心晕倒。

云枝再醒来时,她正躺在卫仲行的床榻上。外面还下着雨,卫仲行不可能冒雨把云枝送回隔壁,他若是讲规矩的人,就不会造出一个月亮门了。

云枝甚少见过卫仲行如此有耐心端过药汤,仔细摸温度,甚至亲自尝了一口。

云枝心想,能得表哥如此挂念,不枉费她故意弄出病来。

卫仲行哪里知道真相,听大夫说云枝是害了风寒,便认为她是因为冒雨前来才得了病,心中对云枝多了一份愧疚。他心道云枝日日前来,甚至身体不适也未曾不来,自己却撤掉了她的椅子,委实有些对她不起。

因着愧疚,卫仲行将生平仅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云枝。他问云枝怕苦吗,可要拿点心来甜嘴。云枝摇头说不用,将药汤喝下,苦涩的味道让她皱紧脸蛋,朝卫仲行轻吐舌头。

“好难喝。”

卫仲行轻笑。

经此一场,云枝虽然没刻意用言语诉说她待卫仲行的心意认真,但卫仲行却真切感受到了。他待云枝越发亲近。可云枝却觉得不够,因为卫仲行待她像极了亲近的妹妹,而她要的不仅如此。

卫仲行完全信了云枝过去所说的话虽对他一时痴情,但已在努力改了。他此刻觉得云枝温柔可爱,应当好生呵护,又觉云枝如解语花一般,有什么烦恼忧愁和她一说,便不会再萦绕在胸口。这并非是说云枝聪慧机敏,对所有难题都能想到解决办法,而是她善解人意。每当卫仲行说出难题,云枝总会柔声抚慰,无论他是对是错,她总站在卫仲行一侧。即使卫仲行错了,云枝也会说上一句“总归是我们两个一起错,丢人也有个伴儿”。

卫仲行对跑马场格外上心,他选中了一块地,但所费银钱不少。卫仲行想过各种筹钱的法子。京城中射艺比赛不少,他接连参加了几场,场场是头筹,可银子还是不够。

卫仲行便把烦心事告诉云枝。

云枝柔声劝他莫要心急,车到山前必有路。

卫仲行犹豫开口:“如若不成,我就去找父亲母亲要罢。”

云枝却道不可:“我知道表哥是一时气话。你单枪匹马地筹谋了许多,现在只差临门一脚,若是让姑姑姑父帮了忙,心里会不舒服的。”

身旁的许多朋友都不理解卫仲行,以为他有世子身份不去用,偏偏要自己挣钱开跑马场,委实是自找苦吃。卫仲行没想到,最终能知晓他心意的竟是云枝。

有人支持,卫仲行信心渐定。

他告诉高方海,自己想要开一个驯马学堂,把收到的银钱来开跑马场。高方海劝他别舍近求远,区区几千两银子,只要他开口,国公府立刻就从账上支出来了。

卫仲行不同他辩驳,仔细筹划驯马学堂该怎么开,忽听国公府来人,送来一只长方匣子。卫仲行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八千两银票,另一张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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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仲行展开念出,只见上面写着:八千两银,暂借表哥。三月为限,需本利皆还。

第16章第 16 章:鲜衣怒马少年郎表哥(16)

高方海伸手接过银票,感慨卫国公和常素音格外疼惜卫仲行,他未主动开口要,夫妇二人就知道了他的难处。有了八千两银子,卫仲行面临的困难便迎刃而解。

卫仲行蹙额,纠正道:“不是他们,是云枝送来的。”

高方海神色怔愣,心道他刚才觉得奇怪,卫国公送银子过来,另外有吩咐托人传话就是,何必写信笺。这会儿得知是云枝所为,一切竟变得合乎情理。唯有女儿家才有口难言,非要把想说的话写下来给人瞧。

忘憂艸

高方海喃喃道:“不对劲。你那小表妹出身虽不贫寒,但也不至于慷慨到可以随手拿出几千两银票罢。”

卫仲行郑重道:“她是好心借我。”

倘若云枝送来银票,只字不提借钱一事,依照卫仲行的性子绝不肯收下。他此刻虽然有些心动,但仍旧担心银子的来历。据他所知,云枝家中是开粮铺,生意好了一年能有几百两进项。而眼前这些银票,云枝又是怎么拿出来的?卫仲行从高方海手里拿回银票,同信笺一起塞进怀里,匆匆回到国公府,直奔云枝的院子而去。

见卫仲行神情严肃,云枝心中一跳,忙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卫仲行开口问道,银钱是从何处来。依照卫仲行所想,云枝一柔弱女子,能凭空弄出许多银子莫不是遭人欺骗,上了他人的圈套罢。她虽是国公府的表小姐,但朝堂里有一些人同卫国公不和,万一他们利用云枝懵懂无知,刻意算计,云枝的处境就危险了。

听罢卫仲行所言,云枝面色温柔,笑着摇头:“表哥莫慌。你所担心的事情,我一概没沾染。这银子是我典当首饰得来,路子正当。”

卫仲行没有展眉,暗道:八千两银子,云枝是把全部身家都抵押了不成?

看出卫仲行的疑惑,云枝脸颊羞赧,细声道:“表哥别急。你瞧你,风风火火地跑回来,身上都急出了汗。你且坐下,我什么事情都告诉你。”

她按着卫仲行的胳膊坐好,用绵软的帕子擦他额头汗水。卫仲行没来得及拒绝,云枝就已经收回帕子。

她柔声道:“我从家里带来的首饰,自然抵不上这许多银钱。所以,我”

云枝唇瓣轻张,半晌未说出话。卫仲行却突然注意到,往常挂在她脖颈的翡翠猴儿不见踪影,问道:“你将它典当了?”

云枝轻应一声,深觉不好意思。翡翠猴儿是卫仲行相赠,异常珍贵,她却没好生收着,而是换了银子,又借给了卫仲行,还要他三月之后连本带利的还来。仔细算来,云枝似乎一点代价都未付出,便平白得了卫仲行的感激和酬谢。

卫仲行并未多想。再珍贵的物件,于他而言只要送了人,就是别人的东西,和他没了关系。新主人想着留或者扔掉,他都无权插手。但云枝极喜翡翠猴儿,整日不离身,现在为了他竟拿出去典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