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雾扔掉乌龟玩偶，从床上下来，悄悄打开门，站在隔壁门口小声地喊哥哥、哥哥。
第三声的时候门打开，陈雾仰头看自己的新哥哥，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陈宇愣了一下，莫名：“你来干什么？”
语气一点也不温柔。
陈雾瞬间又胆小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不、不可以、找你吗，那我，我回去……”
小孩儿刚转身，肩膀就搭上了一只手。
那只手稍微用力，缓慢地将他转过来。
四目相对，手的主人后退一步，依然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温柔，像哄他似的：“好了，进来吧。”
小孩儿终归是小孩儿，又露出甜甜的笑容，猫儿似的钻进了哥哥的卧室。
陈宇看着站在卧室有些局促的陈雾，给他拉张凳子，等他开口。
陈雾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环顾一圈，视线停留在桌子上的书本上，好奇地探头看了看，没看懂，又看向陈宇：“哥、哥、你在写作业吗？”
陈宇坐在他对面，嗯了一声。
小孩儿有些失落：“这样啊……我还想让你看看我的玩具呢……”
他的玩具陈宇早就见过，下午收拾住的地方的时候，陈义华还很不好意思的问能不能在这屋放两架小飞机和两辆小汽车，都是陈雾的玩具，只不过买的时间早了，也没坏，送人陈雾舍不得，更别提扔了。
但他还是很配合地问：“什么玩具。”
听到哥哥有兴趣，陈雾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可好玩了，是爸刚送我的，最新款的奥特曼……”说着就站起来，要去拿玩具。
陈宇瞥一眼桌上放的作业，动动嘴，看着陈雾小跑的身影，最终沉默。
台灯明晃晃的亮着，卧室一时安静的像没有人，陈宇看着比他还寂寞的凳子，下一秒，眼前就被色彩鲜艳明亮的奥特曼占据，紧接着，就是一张笑眯眯的小脸蛋，小孩儿的牙很白，唇形弯起来像天上的月亮，甜的晃眼。
“哥、哥、你玩一下嘛，这个胳膊和腿都可以动，超级好玩……”
“这是我的第三个奥特曼，第一个是之前过生日爸送我的……”
“第二个也是我过生日，爸送我的，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奥特曼啦，但是奥特曼可以打怪兽，超级厉害，我就超级喜欢它了……”
小孩儿喋喋不休地分享自己的喜悦，一个劲儿把奥特曼塞到少年骨节分明的手里。
陈宇有片刻失语。
他想说可以了，回去吧，也想说该睡觉了，却最终在他不懂事的弟弟期待又快乐的目光中，听从指挥地玩了会儿奥特曼。
虽然哥哥是面无表情的，但陈雾就是觉得他是开心的，因为玩玩具让人很开心，他是，所以哥哥也是。
直到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些撑不住看哥哥玩了，陈宇才放下手里的玩具：“睡觉吧。”
小孩儿困的话都说不利索，只知道嗯嗯两声，就往前栽。
陈宇接住他，叹口气，干脆将人抱在怀里。
手心传来温热又软软的触感，陈宇低头看他一眼，悄无声息地将人送回房间，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临走时又拐回来，将乌龟抱枕放在床边，以免小孩儿掉床。
回到卧室，他转转有些酸涩的脖子，刚坐下，翻开书本，视线就落在了安安静静躺在桌上的奥特曼上。
他有了一个弟弟。
真神奇。
陈宇凝眸，将奥特曼拿在手里，动动它的胳膊。
一个胆小，但又黏人，很轻，但笑起来很可爱的弟弟。
第二天，陈义华喊两个孩子吃饭，餐桌上，他看着陈宇眼底的血丝皱眉，关心道：“小宇昨晚没睡好？是睡着不舒服吗？”
正在一旁与鸡蛋作斗争的陈雾猛地将鸡蛋摁出一个坑。
都怪他，要不是他拉着哥哥玩玩具……“没有。”陈宇将他手里的鸡蛋接过，放在自己碗边，又拿了一个剥完皮递给他，没看小孩儿一眼：“昨天的作业题有些难，浪费了点时间。”
陈义华欣慰地看着他们，不免又感慨起来：“现在的孩子压力就是大……”
吃完饭，先送大的去中学，再送小的去小学，陈义华再去上班。
然而有一个问题，陈宇面临考高中，早自习七点准时开始，陈雾七点半到班早读，但是陈义华也是七点半打卡，再加上路程，两者撞的是铁结实。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大家都早点起，可是对于一个初三，任务量大，睡眠已经严重不足的学生来说，再早点起，那还不把身体拖垮？
再者，他自己是下午六点下班，恰好能赶上陈雾六点放学，但是陈宇是晚上九点才下晚自习。
他那点微薄的工资不仅要负责两个孩子的衣食住行，更要掏书本费、隔三岔五的辅导资料费、一直怂恿着家长给孩子报的辅导班费，好的几万，中等的几千，毕竟再苦不能苦教育……油箱里掉的油不是油，全是他陈义华的血。
当天晚上他就和陈宇委婉地说了这件事，说想让他节省时间，好好学习诸如此类的，但十几岁，即将成年的少年也不是几岁的小孩儿，两三句就听出了话里的深层含义：这么来回跑费的成本太大了，但你住校的话会好得多。
陈宇点头，没有异议。
对于他来说住哪里都一样。
但对于陈雾可不是。
他缩在门后看哥哥沉默地收拾东西，眼眶红红的，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那里要掉不掉，像浸水的珠子。
陈宇知道他在，也知道他会不开心，但眼的余光看到那一串串泪珠砸在地上的时候还是停了下来，拿着手里的奥特曼，直起腰看着他，走到他面前蹲下，递到他手里，看着小孩儿强忍哭意的模样，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摸掉他眼尾的泪，摸摸头上翘起的呆毛：“别哭。”
陈雾听话的抽着鼻子，重复：“不、不哭、不、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