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枫杰竟是禁烟大使这事他是着实没想到的。不知怎地竟然有点庆幸自己没抽第三根,他忽然想起戚眠曾对自己提及她因有个讨厌烟味的朋友而戒掉了抽烟,于是问道:“该不会就是你让戚眠戒烟的吧?”
陆枫杰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一点,很得意地讲:“没错,就是我。”得意的神态只持续一秒,他再度恢复严肃:“你也得戒,吸烟对身体伤害太大,心情不好要从源头解决。所以说吧,是谁惹你了?”
第52章 52 软弱
晏羽顿了两秒,讲道:“今天李石祺的私人医生和我一起去买水果,就是刚才在超市偶遇的那个。以前我以为他虽然是李石祺的医生,但我们关系应该还算不错,所以也没觉得他是李石祺‘那边’的人,我对他也没什么防备。但是我今天才知道,他把他知道的所有关于我的事情都告诉李石祺了。比如我脖子上的伤口,还有在超市偶遇你们的事。而且这只是我今天知道的,我不知道以前他还和李石祺说过什么。”
“他派他监视你?”
他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是,如果李石祺真的想监视我,也不该找许戈,毕竟我跟他相处的时间实际并不多。而且如果真是李石祺做的,他不会那样大大方方地告诉我是许戈讲的。”
“那他是卖水管的吧管这么多,剁出来的饺子馅都没他嘴碎,是不是洋流方向也得归他管?下周台风来了他能不能也管管?”
他永远也不知道陆枫杰为什么可以在短短时间里爆出这么长串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叹口气:“要是真是李石祺让他说的,我可能也没这么不舒服。这段时间在津枫港住,我在家里能放松聊几句的也就是他,我现在都不记得以前有没有和他抱怨过自己不想每天都待在这。不过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在乎他具体说了什么,我最难受的是他为什么要和李石祺说,你明白吗?”
“我懂。你拿他当战友,他拿你当情报,我小时候看电视剧最瞧不起这种卖国贼。”
“不是……”他被说笑了,怎么就讲到这里来?然而笑完又陷入沉思。如果刨除毫无意义的个人情感,许戈向李石祺汇报有什么错呢?自己确实节外生枝。就与李石祺的关系而言,他就是一个背叛者。
当然了,这关系从最初起就并非他认同的关系,可是当时的他没敢也没能及时叫停。怯懦是原罪,从在福利院孤独地睁开眼睛开始,胆怯和软弱就刻在他的骨子里,谱成了他命运的主调。可说到底也没有人逼着他软弱的,他除了自己又能怪罪谁?
一步错步步错,那时他也许是受害者,但等他意识到早已错过时机,他已成为既得利益者了。戒指已经戴上了,也已任凭李石祺大张旗鼓地宣扬了,他还有什么辩驳的余地?他是不认同,可已经太晚了。
最致命的是与此同时他也是真的恐惧和担心李石祺的死亡。虽然给过他很多痛苦,但李石祺还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示好的人不少,真愿意一直陪他的只有李石祺。从二十岁开始他才真正拥有一个家其他人从出生起就理所当然拥有可对他而言却是前所未有的家,这是李石祺给他的。对李石祺他实在喜欢不起来,可恨也恨不彻底。看吧,临近三十他还是同样地拧巴,同样地软弱。
这样的纠结是最不受待见的,他知道,他不该只是痛苦,而该像个觉醒的英雄一样对抗过去三十年沉积下来的现实,理性地厘清并且解决完一切以后潇洒地拂衣而去。可惜他是一个被情感裹挟的普通人。自救也救不彻底,只敢拿一时快感来寻欢。
如果他依旧是这么软弱,拿不出什么实际的行动纲领,那么他怎么想还重要吗?谁会在乎他怎么想?哪怕在陆枫杰看来,他大概也只是一个道德沦丧的在伴侣临终之际肉体出轨的人,此刻还要埋怨别人揭穿,惺惺作态地恶心。他心跳加速,有点喘不上气,受不了陆枫杰的目光,稍侧过身面向墙,手指颤颤巍巍去摸口袋里的烟。
陆枫杰看着晏羽的脸,那个问题再度浮上心头,他与李石祺都已经这样了,相处像拍谍战片,还叫晏羽这么痛苦,到底为什么会在一起?又为什么要继续在一起?他太想知道晏羽是怎么想,可始终找不到询问的良机。正想趁机措辞试探,却发觉晏羽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可是今天不比上回冲夜浪,只是在这里各自站着,应当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契机,怎么也会不舒服?他站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直到看见晏羽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手指都在抖。
“怎么了?”他大步上前握住他拿着烟的手。
晏羽用力甩开他,抱住手臂蜷缩着面向墙,显然在压抑自己的呼吸。
陆枫杰的动作顿了瞬,从口袋掏出钥匙打开唱片店的门:“要不要进去?”
晏羽朝敞开的门张望一眼,抬腿踏进店铺内,在熟悉的空间里瞬间有了不少安全感。他在墙角的板凳上坐下,攥着香烟缓了会儿,余光里瞟见陆枫杰在不远处站着。情绪渐渐平复,烟已被他掐得不成形,他小声说:“对不起。”
陆枫杰走到他面前,蹲下仰视他。
晏羽看着他,还有一点不自在,偏开视线问:“陆枫杰,你是不是觉得我恶心?”
他懵了,有时候真想剖开晏羽的大脑看看他在胡乱琢磨些什么。他们俩之间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僭越冒犯,晏羽怎么会觉得自己嫌弃他恶心?他有什么资格觉得晏羽恶心?
“怎么可能呢?该恶心也是你觉得我恶心。”
“我为什么要觉得你恶心?”
“那你真是奇怪了,我又为什么要觉得你恶心?”他看见晏羽眨了眨眼,故意地顽劣笑道,“你知道的,我觉得你漂亮。”
虽然感觉很丢脸,但他还是没忍住笑了:“滚吧。”
陆枫杰不动声色地将他指间的烟抽出来,握在自己的掌心:“掐成这样就别抽了。”
他抬眼看他,心想陆枫杰能叫人戒烟也确实不意外。“我本来也没打算抽。”他坚持道,“我很自律。”
“好吧。”这回陆枫杰没反驳,顿了顿,语气自然地问,“最近有按时吃药吗?”
“吃了,但也不是按时吃药就完全不会有波动。而且这次其实不能算发作,平复得很快,也算控制住了的。”
他听他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讲述病情,心里抑不住地难受,可也知面上不该流露,以免叫晏羽徒增负担,因此故作轻松道:“想去哪里走走吗?我开摩托车陪你去兜风。”
“都好。”他视线下垂,“远一点,去没去过的地方。”
虽是这样说,他坐在原处没动作。陆枫杰等待片刻,没催促,也从一旁搬了个椅子。晏羽看见了,轻声说:“再等我缓会儿。”
“不急,我又没有事。”
“今天没冲浪课吗?”
陆枫杰摇摇头:“最近都不排课,台风快来了冲浪危险,天气也不够好。”
“嗯。”他一边调整呼吸,继续没话找话地问,“你平时会有多少学员?”
“人数说不上,最近暑假了来问的人多一点,但是大多都是短期课,有的人体验个一两次就结束了。也有长期学的,比如你,跟你同时还有个老外也学了挺久。而且有的人是一对一,有的是一对多,所以不太好说具体有多少人,我平时就按照空余时间来排课。”
“你一节冲浪课两百块……”他试图估算,还没怎么算清,陆枫杰笑道:“那是给你的价格。”
“啊?”
“一对一的冲浪课,还一次两百,我做慈善呢?”
“哦……那你平时的课多少钱?”
陆枫杰犹豫了下,略带保守地报了个数。
晏羽惊讶地叹了声:“你们搞体育的挣得可不少。”
他不置可否:“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没接触过搞冲浪的,好奇问问。平时接触的都是自己行业的人,也得了解下别人在干嘛。”
“也就是吃年轻饭,以后虽然也能冲,愿意跟着学的人估计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