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李石祺点点头,将背后的靠枕放低躺下,晏羽见他睡下,俯身关闭房间里的灯。李石祺在黑暗里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两下又放开。过了约莫十多分钟,他听见李石祺的呼吸变得平缓,应当是入睡了。

今早复健时他加强了点难度,运动量比往常大,下午看完书,又没忍住去练了练手臂,然而此时睁着双眼,没有一点睡意,而且他知道这失眠不是因为咖啡因。

第6章 6 黑与冷

海滨城市有一种奇怪的特质。即使不在海边行走,哪怕是坐在几乎密闭的车辆驾驶座,海面被层叠的建筑挡得严实,根本望不到海景,但仍旧仿佛能够沐浴到带着水汽的海风,肌肤也泛着柔润的湿意。

湿意随着车辆疾驰逐渐消散。晏羽拨动按键,将车窗全部关闭,同时调低音乐的音量。属于津枫港的红顶白房消失在视野,在空旷的高速路上行驶过一段,银灰色高楼便接连在路的尽头浮现。

抵达宁城以后他直接前往医院,剧院的舞者都是这里的熟客,不论是群舞还是主演、自己前来或者陪伴同事,总之从挂号到问诊一切都是轻车熟路,运气差的还能辨认出清洁员工的人员调动。他算舞者里受伤少的,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接受治疗。主治医师是经由谢辰介绍,确如谢辰所说经验丰富医术高超,只是两人在交流信息时还是自嘲又苦涩地相视一笑,共同祈祷这样的对话可以不要再次发生。

昨天他出于私心加大了运动难度,此时隐隐地忧心。好在检查结果很不错,状态良好,意味着下周他可以在昨天的基础上更加进阶一点。照这样的情况继续进展下去,不过两周就可以正式准备回到舞台。

“但还是先别急着排班。”医生看他一眼,“等下周检查了再说。”

他搓了搓手掌:“从排到正式演也有段时间……”

“我知道。”医生的语气没有一丝波动,“你们剧院的人我见得多了,流程我和你们一样熟。之前就有一个没恢复好就去排练的,过一个礼拜又回来了,还得躺几个月,你说划不划得来?”

他闭上嘴,隐约也知道医生说的是谁。

“你也别着急,你的恢复情况挺好的,只要你这两个礼拜别出岔子,之后就可以回去训练。”

“好。”晏羽赶忙应道,“谢谢医生。”

离开医院时间尚早,他先回了趟家。家里现在没有人住,但还是会有人定期前来打扫,让家具不至于落灰。晏羽挑出几张唱片,把唱片机搬到门口,犹豫了会儿,回到卧室,从抽屉底部拿出一套崭新的睡衣。他将东西一并放到后备箱,慢条斯理地打开导航。

太久卧病在家的后果就是甚至忘记了周一傍晚是晚高峰。被堵在水泄不通的公路上寸步难行,只好看着仪表盘上不断跃动的时间干着急的时候他心想今晚完蛋了,肯定要被杨佳林谴责好半天。

不出所料,被服务员带领着,还没有走到座位上,杨佳林就已经远远地叫嚷起来:“晏羽!”他赶忙在周围人的注视里抬了抬手,快步上前拉开她对面的座椅坐下:“对不起,堵车才来晚的。”

“你看看这晚了多久?我都快饿死了。”

“你快点餐。”他问道,“蒋哥呢?”没待她回答,笑道:“剪刘海了。”

“嗯,好看吧。”杨佳林得意地眨眼,伸出手指点一点他桌前的二维码:“我都点好啦,你扫码看看,没问题我就直接下单了。蒋哥大忙人,刚才下午说晚上要去救场,有个演员临时没法演,他今天在演出呢。”

“演哪部?”

“就是樽酒的剧,不知道演哪部,我没问。”她催促道,“你快看,就别管他了。”

晏羽粗略翻了一下菜单:“没问题,我下单了。”他把手机放在桌上:“今天我来请客吧。”

“不行,说好了庆祝你伤好,怎么能你请客?”

晏羽笑了笑,没再拒绝:“那你回去以后记得找蒋哥报销,我记得这局还是他组的,结果他不来。”

“他大忙人,老这样。”

“你们最近怎么样?”

“都这么久了,还能怎么样,凑活过呗。”说完后笑道,“开玩笑的,我们挺好,就是爸妈催。”

“催结婚?”

“嗯。”她耸耸肩,“可我觉得现在也挺好,反正又不打算要小孩。”

“他怎么想?”

“他比我更想结婚一点,但也能理解。你知道他之前问我,不会想要婚姻来保障吗?我问他你是在问我想不想要保障,还是你自己想要保障,他竟然有点不开心。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我都没搞懂,为什么会不愿意承认自己想要啊?”

“男人的自尊心。”

“好奇怪的自尊心。”

晏羽认同地扁扁嘴。

服务员送来一份前菜沙拉,杨佳林拿叉子叉起小番茄送进嘴里:“你今天去复查了,结果怎么样,还不错吧?”

“挺好的。”他轻松地笑起来,“预计还有两周就能回去。”

“提前预定一下,你的复出场时间出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去给你捧场,不过都不知道抢不抢得到票。”她调侃地叫他,“小蝴蝶。”

晏羽无奈地看她一眼:“你要是真的来,我去问问同事能不能给你们拿两张票。”

“我肯定能来,就是要看蒋哥的排班。但也没关系,我们也不是非要去复出场,你的粉丝们都等急了,得让他们早点见到你。这段时间许文彬该累坏了。”

“嗯。”晏羽眼神闪烁一下,“文彬很厉害。”

已是十几年的好友,杨佳林很快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故作夸张地拍拍他的手臂:“想你的人可多了,而且那么些人跳过这个角色,大家也只会叫你小蝴蝶啊。”

“那只是因为我的外形比较合适。文彬的舞确实好,我前几天复盘的时候看他之前在巴黎交流那次第二幕的那个大跳……”

“停。”杨佳林竖起手掌制止他,“晏羽老师,现在是晚饭时间,下班的时候不聊公务,ok?”

晏羽不好意思地笑了,拿起刀叉切牛排。杨佳林看他一会,认真地说:“平心而论,我一点都不觉得你的舞比他差。就算我不是你的好朋友,我也会更喜欢看你跳的蝴蝶。你不应该被那一次影响。你们俩都很好,只是风格不一样,可能当时只是觉得他更适合去呢?这并不代表你做得不好。”

“我明白,这些我都懂。”

“你懂就好,也不着急,这些情绪都只能慢慢消化。”杨佳林指了指他背后挂在椅背上的包,“把包给我吧,我帮你放在里面。”

晏羽看一眼她背后宽敞的沙发,转身将自己的手袋取下来,正递到面前,一下子没拿稳,从开口处落出一板药。他面色如常地将它放回手袋里,拉上拉链递给杨佳林。杨佳林也平静地接过去放在自己身后,无言地喝了口玻璃杯里的柠檬水,看晏羽若无其事地将一块切好的牛排放进她的碟子里,终究没忍住,咬着牙齿问他:“你怎么又开始吃这个药了?”

“最近睡得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