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不好你就吃这个?这是治抑郁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他叹了一口气,“我也还没吃,就是刚才回家里看见了,先带一板在身边。”
她失笑:“你没事带这个在身边干嘛?”她按住他的手,不让他接着切了,“你怎么了?最近又有症状了?”
“也说不上,就是睡得很差,要吃褪黑素,有点依赖。我担心复发所以才带着的。”
杨佳林抿住嘴唇看他几秒,压低声音问:“怎么了?是为了他的病?”
聊了半天,还是聊到他头上来。她今天本来不想聊李石祺,其实每次都不想聊。她知道晏羽的其他朋友和同事都挺喜欢李石祺,觉得两人的关系令人钦羡。客观来看他们确实很好,李石祺对晏羽的关心照顾可以说挑不出一丝错处。可是尽管她在后来也见过他挺多次,但每每忆及想起的却总是初遇时那件没有温度的黑色长风衣。他跟在晏羽的身后,手里提很多咖啡。晏羽局促紧张,对自己说这是我们的观众,他看了我们的暖场演出。
本该是雀跃的,可是当她越过晏羽与他身后的男人问候时还是实在很难对他周遭的冷淡气场产生半点好感。接过纸袋时她触碰到他的手,冰凉的触觉,仿佛没有体温。于是李石祺在她的印象里只剩下黑色与冷,以后的任何改变都无法撼动这份初次见面时的记忆,哪怕在晏羽告诉她他已经和李石祺在一起时亦然。何况晏羽最初为什么会和李石祺在一起……她不想再往下想,这时晏羽开口了:“嗯,肯定有吧。”
嗯,她怎么想不重要,也许起初是怎样也不重要,毕竟他们已经九年了。
“他的私人医生怎么讲?”
“也没什么怎么讲的,现在就是靠理疗撑着。暂时挺平稳,平时也能自己在家里活动,就是走久了会累,所以基本不出门。”晏羽说,“不过也只是暂时而已,最多一年,这还是最乐观的结果。”他看了眼杨佳林,率先扬起笑容道:“今天咱俩吃饭呢,不说这个了,其实我也调整过来很多,之前刚知道消息的时候打击比较大,现在有心理预期就也还好。”
“调整归调整,你也不能自己耗着,都耗得失眠了还说调整过来。”
晏羽笑笑没回答,过了一会,忽然说道:“其实也不只是这回事。”他拿叉子卷起几根意面,“我太想回舞台了。”
杨佳林愣了一下:“那你就更别担心,还有两周就回去了。”
“可是还要排舞,至少一个月。”皮肤忽然不自觉地泛起微麻的电击感,他缓了缓,待这一阵过去,说道,“我已经半年没有跳舞了,我今年二十九岁,佳林,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
她错愕道:“晏羽,你才二十九岁,你在担心些什么?”
“可是我们的舞台寿命本来就不长,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不能跳了。多的是年轻的优秀的人,后生可畏。我现在伤了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伤第二次,再伤一次又要养多久,我不知道。而且我没伤的时候就跳不过文彬……”他顿了一下,“这和那件事没关系,我只是举个例子。”他用双手抚住面部,闷闷道:“就是挺焦虑的。”
过了一会,杨佳林说:“那你焦虑就和我讲讲嘛,平时微信也不给我们发,还以为你在借着养伤休假乐不思蜀,原来就自己闷头想这些事情呢?”见晏羽将手放下来,继续道:“不管怎样马上就要回舞台了,你不要总想着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每天做好该做的康复训练,剩下的等到真的面对了再说。”
晏羽点点头,要去拿杯子喝水,她一把截住,郑重道:“还有我再和你说一次,你跳的真的很好,我也是科班出身的人,你不信粉丝说的也该信我说的。虽然跳不过那些国家级别的首席吧,在你们剧院里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再说什么自己不如别人的话,我立马去你的超话里面发帖。”
他笑了,举双手作投降状:“千万别,我真的不说了。”
“我等会回去给你分享一个心理咨询师的名片,你要是真的不舒服就去看看,上次有好转也可能是运气好,这次…李石祺也病了,而且我虽然不专业,但是听你刚才的描述,不一定就是抑郁症,心理疾病也有很多种,反正你不要再自己乱吃药。”
晏羽皱起眉头:“你为什么会有心理咨询师的名片?”
她摆手道:“不是我要看,你别瞎操心。是我朋友去了以后随手分享给我的,说很专业。”
“好吧,我如果有需要会去看看。”
“我朋友说她每周二会去,她明天应该就在……”
“等等。”饶是已经相熟多年,他还是偶尔会对杨佳林或可称为雷厉风行的急性子颇感惊异,“明天不行,佳林,我要去机场接人。而且人家医生也是要预约的。”
“好吧,我是想就算不咨询也可以去诊所看看嘛,不过你有事就算了。”杨佳林随口问,“接谁啊?”
“李石祺的妹妹,她去津枫港看他,刚才给我发了航班,明天下午到,我过去的时候刚好顺路。”他笑了一下,“你放心,我这次如果真的不舒服一定会去看的。”
第7章 7 白麝香
认出李言清凭借的通常是耳坠。在人群里一眼望去,戴着夸张的耳饰的多半是她。最初投射到视网膜的是一对异形花,深墨绿色,花瓣以古怪的角度张扬而扭曲,显出奇异的美感。此后他在她耳朵上见过的还有陶瓷制成的眼球、杂乱的毛线团以及一对硕大的蝴蝶结。
其实作为艺术院校毕业的学生,他对这类风格的饰品并不陌生。只是它们也许可以出现在学校任何一个迎面走来的学生的耳朵上,却似乎不该属于李言清。当然,这是我的刻板印象了,他也会反省。
见惯了李石祺西装革履极简穿搭的样子,连带着他的家人似乎也该是那样。何况李言清并非从事什么艺术行业,一个经商的人佩戴这样的耳饰,会感到违和应当也不算太不合理。
不过,好处则在于每次行将见到李言清的时候,他都会在心中漫想今天会在她的耳垂见到怎样的装饰,于是天马行空的余裕将心中怀揣的紧张忐忑冲淡不少。
在停得满满当当的停车场望见那两点艳红时,他在不自觉变得紧绷的空气里开小差似的想李言清果然不会让他失望。
“言清。”他伸手招呼她。他们挺久没见了,以前也没见过几回,其实李言清的长相在印象里已经变得模糊,但是凭借耳饰认人不会出错。
李言清走到他跟前,回道:“晏羽。”李言清对他向来是直呼其名。说实话,他倒也未曾期待过,也想不出除此之外她还能称他什么。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耳坠,红得热艳的血色蝴蝶。李言清察觉了,用手指点点蝴蝶翅膀:“好看吗?昨天在日本买的。”
“好看。”晏羽说,随后帮她将行李搬进后备箱。
与她一同坐进车里,他闻到白麝香的气味。
“辛苦你来接我,你的腿伤还好吗?”
“恢复得不错,日常活动没有问题。”他探身将事先备好的矿泉水抽出来,放在两人之间的杯座里,“你想要可以喝。”
李言清点头道谢,他又讲:“我顺路去津枫港,不麻烦。那边没有机场,交通太不方便了。”
“小地方嘛,正常的。哥哥当时怎么想到买在那里?”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觉得风景好吧。”晏羽说,一边打开导航搜索路线。车辆慢慢地朝外行驶,李言清忽然轻笑了一声,说:“蝴蝶。”
“什么?”
“突然想到应该给你也买一对,当礼物。”
他反应了一会,真反应过来的时候耳根倏地发热:“蝴蝶?”
“嗯,你不是跳蝴蝶吗?”李言清语气平淡地说,“《梦蝶》,我看过的。不过你是白色的,这对也不是那么适合。”
车身一顿,他不自然地摸了一下鼻子:“你来看过吗?”
“看过。就是票挺难抢,我们只买到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