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那会大人小孩都爱看,下课后同学们总要谈论剧情,我也不例外。但是它和现在一样,是在晚间播放,十点半才结束,可我的父母要求我九点睡觉,所以每次我都会落下一两集的进度,只能在第二天听朋友们补充后续剧情。没过多久,剧集快要播放完了,我不想错过大结局,有一天晚上便偷偷起床打开电视。”

安德烈有了一点好奇:“然后呢?”

阮秋秋低声笑了笑,一手微微支起下颌,懒懒倚在软垫之上,“当然是被抓包了,我还被罚站了大半晚……后来就再也没有熬过夜了。”

话音方落,眼帘轻阖,长睫敛去所有情绪。

她有意隐去了后半内容,在那场厉声诘责中,她不仅受到了罚站作为惩戒,更在夜半时分被关在家门之外,无论怎样哭嚎哀求,父母都不愿打开一线空隙。毫无疑问,效果十分显著,他们因此常常自得,将这经验慷慨分享其他家长。

安德烈下意识伸出手臂想要安抚对方,又顿感鲁莽,恐她再度躲开,于是指尖滞于半空,在暧昧中将触未触,最终缓缓收回原处。思忖须臾之后,他才说道:“那你现在可以看到大结局了。”

“我早就知道结局啦,那天学校里所有人都在讨论。”阮秋秋仰身后靠,舒张四肢,语音近乎喃喃,“我现在只想体会一下熬夜的感觉,我还不太适应这种自由。”

说着她咬住下唇,往安德烈所在歪了歪头,“……说了些奇怪的话,你别见笑啊。”

“没关系的。”

安德烈感觉呼吸被骤然勒紧,尾尖不着痕迹地小幅度拍打地面。

有什么东西在耳畔乍然爆开,隔阂于两人之间的无形壁垒裂出细痕,在这一线缝隙中,沉默的倾听者得以窥见潜藏深处的隐秘。

他的嘴角因之向上扬起,露出近乎微笑的表情。

电视情节愈发精彩,主角插科打诨,引来哄笑一片,气氛松泛轻快。阮秋秋本该一同欢笑,余光却在此刻无意捕捉到了安德烈面部变化。

鬼使神差地,她抬起手指戳在对方脸颊两侧,稍稍推开硬质皮肤。

难以名状的暖甜熏风糅进她的嗓音,吹入耳畔,搅碎一池沉水。

“还是多笑笑比较好。”

当晚安德烈在卫生间呆了许久,站在镜前不断演练笑容。

肌肉上抬、口眼结合、神气饱满,人类对于完美微笑的标准要求繁多,他们是注重仪表远胜内在的生物。

镜中的雄性蜥人反复张开嘴巴,尖锐利齿暴露在猩红牙床外,模样狰狞可怖。

至此之后,安德烈有意无意减少了前往健身室的次数,偶尔陪同阮秋秋一齐观看电视。滑稽人物在屏幕里嬉笑怒骂,他的视线则一触即走,轻悠悠落在身边人的眉角眼梢之上。

哪怕还无法做到自如表露标准笑容,但他自觉两人关系切近许多。

他不再刻意回避,尝试保持与她相同的作息,共看日升月落。

出门前阮秋秋会替他穿换外罩,用餐时则谈论些许过往旅途见闻,而晚间凑在一起观看节目,总要启开几瓶水果罐头,就着糖汁蜜水,静静度过一段安谧时光。

无数琐碎堆积重叠,寻常之事也变得弥足珍贵,化作记忆里的吉光片羽。

俗世中的男女也是这样同居的吗?安德烈有时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但他不敢过度探究彼此间的实质情感,唯恐得出失望结论。

他为自己初期仓皇躲避的行为感到后悔,甚至开始寄望日子能如风雪一样延绵下去。

直到那通来自东区的电话打来。

0009 【极夜花火·其七】修

电话响起的十二小时前,安德烈正把牙刷怼进口腔,开启日常洗漱。

他刷得仔细,泡沫均匀覆盖每颗利齿与缝隙,再用清水冲洗干净。末了,又呵出一口气,确认没有异味后,才放心搁下杯子,转而取过置物架上的油膏。

那是基地分配的物资之一,主要用以养护表皮,防止冻伤干裂,安德烈原本自恃鳞甲,对此并不在意,很快便将那堆罐罐瓶瓶束之高阁,任其蒙尘。直至近来他对镜练习微笑表情,期间注意到自身鳞片颜色暗沉,边缘粗粝,看着灰扑扑的毫无光彩,于是莫名起了整理仪容的念头。

一通翻箱倒柜之后,他终于找到油膏,看着瓶身那行「润泽肌肤,保湿柔嫩」的宣传标语,刻在雄性基因里的求偶欲望迅速作祟。

但愿对蜥人也有效用。

他期望能够变得鲜亮瞩目,以便在那唯一的异性面前获得更多青眼。

安德烈慢条斯理地涂抹额角、后脑与肩颈,同时思考是否应该配上白色常服,方便凸显颜色对比。思索之际,卧房处忽然传来锁扣开合响动,混杂血味的馥郁气息霎时倾泻而出,昭示了阮秋秋的起身。

“早上好。”

当那道娇小身影朦朦胧胧显现在浴室时,安德烈居然率先招呼起来。

阮秋秋眉头微挑,对他的主动颇为意外,不过唇角仍然噙了温和笑意,“早呀。”

她静静立在门口,如常等待安德烈结束洗漱,再换自己进去。然而对方没有选择离开,只朝左侧挪动两步,在盥洗池边腾出一方空隙,像是特意为她留下跻身余地。

见状,她的讶异更甚,却不露畏怯神色,而似一只好奇幼崽,探出足尖,轻盈盈地迈进蜥人领地。

一高一矮的身影凑在一起,几乎占据整块狭窄空间,阮秋秋悄然往镜中打量,暗自感慨彼此体型差距,她的头顶仅够到对方腰腹位置,遂生出几分艳羡来。

看他专注于擦涂面部,阮秋秋不由新奇问道:“那是什么?”

“一种防冻油膏。”

安德烈把小罐递出展示,好让对方凑近观察。

阮秋秋瞧了瞧嗅了嗅,她的护肤用品很多,但这还是首次接触兽人类型的,“之前没看你用过诶。”

“咳,最近有些干燥。”

他不自在地偏过头,有些忐忑,既怕她发现这副男为悦己者容的心思,又怕她发现不了。

阮秋秋的眸光旋即往他身上落去,像是端详发生在安德烈身上的细微变化:“你最近看起来倒是精神很多。”

“睡了几次好觉而已。”

这话说得不假自打获赠那瓶糖果后,安德烈便每夜怀抱着它,成功度过了几宿良夜,平静的不可思议,没有任何轻浮或者淫靡的念头干扰,就在一睁一闭之间,翻向崭新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