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分明洇润着一点光,低垂着眼看过来的目光却故作凶恶,扯起嘴角露出一点牙齿威胁,“张家临,你若是敢跑去与先生告状,爷爷我与你同归于尽。”
但预想的回击的话并没有传来,梁有今感到脚底下的人在不停颤抖,他的呼吸很乱,像是情绪剧烈起伏,下一秒传来了介于哽咽与啜泣之间的声音。
那人抬手握住他的脚背,力气不大梁有今却挣不开,他立马知晓这人不是张家临,正斟酌着开口道歉,就见他似乎低下了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似乎委屈无比。
有几滴砸落在了梁有今脚腕上,能感受到眼泪热热的温度,让人心里慌了一下。
他攥着他的模样就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梁有今那时已从惊异里回过神来,立即从衣襟里摸出火折子点起,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第一眼没认出来,只觉得有点熟悉,再仔细一照才识得,似乎是那位人见人惧的掌纪。
他,他把人给骂哭了……?
第48章 四十八章 我怕他个姜小四?
这个想法一出便被他否决了, 于是只能猜测着姜越明是醉酒了还是梦游了。
但他是书院品行学业都被夫子列为书院楷模的人,醉酒违反书院纪律,那极有可能是梦游了。
梁有今不得已只能从墙上跃下, 对方似乎惊了一下, 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接他, 梁有今歪了一下,然后上半身横拦在了他的手臂上。
刚落地的一瞬间梁有今就被拢进了温暖的怀抱里,对方死死抱着他, 似乎在反复确认着他是真实存在的,直到浓烈的不安稍稍消退, 他才附在梁有今耳边, 眷恋地蹭了蹭他的侧脸,咬字呢喃低语, “梁仲乐……”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还带着点磁, 听在人耳朵里,只觉得又酥又麻。
他居然认识自己?梁有今疑惑地蹙起眉。
抱了快有一炷香的时候, 梁有今从他的怀抱里抽身出来,微仰头去对上姜越明那双眼睛,他的睫毛上还可怜地带着湿意, 两双黑色瞳眸因为刚刚哭过还显得水润光泽,但眼神分明是无比清明的。
这让梁有今又开始怀疑起了梦游的真实性。
事到如今,墙是翻不出去了,他小心地退了一步,见他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却并不动作, 只当他是认错了人, 梁有今转身迅速离开了那处。
本以为这事就翻过篇了,下午文史先生在孜孜不倦地授课时,梁有今把书本立在面前打盹,直到模糊中被人拍醒,“仲乐,仲乐!”
梁有今躁意上头,不甚友善地掀起一只眼皮看了赵贡八一眼,“什么事?”
赵贡八不说话,眼神不停示意他看旁边。
旁边?
梁有今一侧头,那道昨夜才见过的,熟悉的挺拔身影出现在眼帘。
他猛地坐起身。
本来朦胧的睡意被驱散,他看着姜越明同个没事人一般,面色淡然地在他旁边的案桌前坐下。
梁有今看了眼赵贡八,怎么回事?
赵贡八就朝他招了招手,贴在他耳边旁悄悄道:“方才先生说,今后姜恕之便转到六室,同我们一起学课。”
书院共有六室,每一室有二十余学子,从排名由高入底,一室自然是最好的,在课业优秀的基础上还需要言行端正才能进入,六室是最差的,里头的学子不是课业极差便是违反书院纪律成性。
“从一室转到六室,这先生也能同意?怪哉怪哉。”赵贡八嘀咕道。
“仲乐,难不成你那时说的是真的?你真踩了那姜越明,所以他现在要过来憋大招要收拾你了?”
而且早听闻姜越明是武将家族的孩子,再看他比同龄人高出许多的身形,硬碰硬的话,打赢的概率应是很小。
梁有今哼一声,“收拾就收拾,我怕他个姜小四?”
他不怕,赵贡八可怕,默默挪远了些距离,生怕被牵累上。
六室的学子没几个正经爱学的,平日里传纸条打小抄的事儿没少干过,连先生都习惯了批阅十几份内容极为相似的考卷,可如今潇洒的日子也算到头了,有书院掌纪在,谁敢当着他的面去传。
姜越明自在案桌前坐下后,只低着头在整理自己的书册和笔墨,也并未朝这边看,梁有今盯了他一会儿,觉得方才的睡意似乎又上来了,可他刚伏下身体,眼睛还没闭上,就瞥见姜越明倾身过来,探出手似乎想摸他的额头。
梁有今往后一退,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姜越明的手在半空顿了一下,眸底划过一丝暗光,随即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坐了回去。
“……”
莫名其妙。
梁有今在心里骂了句。
张家临中途回来,满头是汗地在赵贡八旁边坐下,他一身热气散发,赵贡八嫌弃地咦了声,“你这是跑去作甚了?”
张家临就道:“先生让我换间住舍,我去搬行李了,忙活着一个时辰,水都没喝上一口。”
张家临本是与梁有今住在一间的,两人一开始没少产生过矛盾摩擦,甚至在住舍里扭打过一顿,彼此看对方的一根头发丝都不爽,也曾数次寻先生换住舍,可先生都没同意,眼下却突然令张家临换了住舍?
赵贡八呆呆道:“今日玄幻的事可真多。”
张家临则对梁有今说,“你也别太得意,我猜先生让我搬到别处,应是有人要住进我原来的位置,谁知道那人安的什么心。”
话虽这么说,实则张家临和赵贡八都不如何担心梁有今,毕竟他这书院小霸头的称号也不是凭空而来的,反而可能要担心担心那位搬进去的会不会被欺负。
梁有今反应平淡地哦了一声。
到了晚膳的时辰,学子们都聚去了膳堂,只有梁有今对赵张二人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他的嘴挑剔得很,那膳堂里的饭菜没一道合他胃口。
他回了住舍解了腰上束带本想沐浴,解到一半忽然停住了,打量起房内,发现原本张家临凌乱的床榻和案桌被叠得一丝不苟的被褥和整齐的书册笔墨给代替了。
他低眉思忖片刻,随即脱去了上衣,绕到屏风后面,用手拂了下凉水,正要脱裤子时,腰腹突然被后头伸来的一只手掌拦住了。
梁有今腰腹那一块向来敏感,乍然被微烫的掌心贴住,皮肤缩了下,他眉心猛地一跳,立马挣脱开转身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