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气不打一处来,推搡了下身旁的少年,“你来,一字不落地都给说明白!”

少年起初有些唯诺,眼神有点飘忽不定,被推出来后只得咬咬牙道:“曾先生,是梁有今,梁有今打的我,我今日不过寻常在膳堂,他就喊我去后门,然后就把我揍了一顿。”

曾契问,“只是这般,你确定你所说的便是全部了?”

少年挺挺胸膛,“是,先生,求先生为我做主。”

“好,今日你们便先回去罢,我明日自会去提溜那小子审问。”

眼见着两人走远,曾契的发妻从屋里探出了个脑袋,“走了?”

曾契揉了揉太阳穴,嗯了一声,回屋在桌前坐下,“用膳吧,菜要凉了。”

若是梁有今的话,便能理解那母子二人为何气势汹汹地不去找始作俑者,而是来寻他这个先生了。

十有八九便是因为书院里传着梁有今在皇宫把小皇子胖揍了一顿,最后却毫发无伤的传言,人人都说他是皇帝流落在外的血脉,因此背后的靠山可能是皇帝。

“不过都是无稽之谈罢了。”曾契给自己倒了点酒,悠悠地叹了口气。

隔日到书院时,曾契特意将人喊到了面前。一抹白影从窗户上翻进来,一名唇红齿白、眉目间略带攻击性的少年便稳稳地站在了面前。

“先生,您找我有事?”

“走路就好好走,没事翻什么窗!”

曾契无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却意外地发现他今日弟子服穿戴还算整齐,没有不正经地歪七扭八,于是接着稍缓了语气,“我听闻,你昨日无故打了一名书院里的学子,可有此事?”

梁有今颇为不屑地嗤笑一声,“居然跑去告状,先生,我是打了他,昨日是他先要伸脚绊人,整日就存着让人出糗的心思,这坏心肠不教训一下怎生的好?”

闻言,曾契点点头,“行,静思堂二十桶水,去领罚吧。”

梁有今惊异地瞪大眼睛,“先生,是他先招惹我的,你怎么能只罚我?”

“你们两人我都会罚,一个都跑不了,莫要与我争辩,否则就不只是二十桶水这么简单了。”

梁有今不忿地横了下眉,磨了下后槽牙应了声是,便离开了。

静思堂二十桶水,说轻不轻,说重也非很重,他虽然爱惹事,可几乎也从不逃罚,这一通提下来,梁有今两腿酸软地回到了学室,气恹恹地往自己位置上一趴。

前面的张家临噗哈一声笑了出来,幸灾乐祸道,“被罚了?活该,我看曾先生罚得还不够重。”

“张家临,你闭嘴。”梁有今头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张家临旁边坐着名圆头圆脸的少年,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悄声问:“仲乐,你昨夜翻墙到底去了何处?”

梁有今坐起身往后一靠,懒洋洋地,“别提了,才出去半个身子呢,就被人给吓了回去。”

张家临呵笑,“还有人能吓得你了?先生亲自去捉你了?”

圆头圆脸的少年立马摇头,“若是被先生捉住了,那今日可就不是二十桶水这么简单了。”

张家临:“也对。”

梁有今抿了下唇,手肘往桌面上一抵,身子前倾,压低声音:“你们认不认识书院里那个姓姜的?”

“姓姜的?”两人思来想去印象里书院里似乎只有姜越明一个姓姜的,“你指的是我们书院里的掌纪,姜恕之?”

张家临露出恍然的神情,“难不成,你昨夜是被他抓了?”

掌纪是众多先生在所有学子中,挑选出公认的品行端正且学业拔尖的学子,此人可在先生不在时掌管书院纪律,学子们比起书院先生,更怕在做亏心事时碰见这名掌纪,因为他可以不用请示先生,拥有自行决定处罚的权力。

有不少被他罚过的学子,皆在私底下言姜越明罚得回回都比先生要重。

“提起他,我不得不说有一回,那廖家兄妹伏在书院最西边的那面墙下,偷偷与墙外的人递墨卷,他们费了半个时辰在墙底下凿了一个核桃大小的洞,可就在要塞过去时,墨卷却被一只脚给稳稳踩住了。”

“没错!就是那姜恕之,你猜怎么着,后头有一直看着的同砚,说那姜越明其实早就在那儿站着了,他也不出声,在廖家兄妹二人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们凿了半个时辰的洞,可真吓人。”赵贡八道。

张家临:“按这般说,擅自翻墙外出可是大违纪律之事,你被他捉住,岂不是要被罚死了?”

梁有今摸摸鼻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神情有点不自然,“这个暂且不提,我问你们,那姜恕之是不是……有点梦游的毛病?”

赵贡八与张家临皆是一愣,“这倒是没听过,何出此言?”

梁有今更别扭了,“昨夜我那边撞见的人确实是他,那时昏黑我没看清,以为是张家临就一脚踩在了他的肩上,然后他抓住了我的脚。”

赵张二人眼都不眨,张家临问,“然后呢?他是不是一把把你从墙上扯了下来?”

那面墙尚且有点高度,被拖着脚从上面扯下来,怎么说也会摔片淤青出来,可梁有今这副模样,也不像是摔过的。

梁有今摇头,“他没扯我,就是,抓着我的脚……呃,哭了。”最后两个字吐字略有些艰难。

他野惯了,从小便窜天窜地的,欺负过的人、打落过的牙不计其数,别人若是与他对着干,他就能跟人硬碰硬到底,气势上从不带输的,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有人那般对着他哭,一时间觉得不知如何应付。

“所以我才问你们,那姜越明是不是有梦游的习惯?”

空气似乎安静了许久,先反应过来的是张家临,他拍着桌子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梁有今,我怕是会梦游的那个人是你吧。”

赵贡八也明显有些不相信,“仲乐,你看错了吧?或是你认错了人?”

“……不信罢了。”梁有今立起书册挡住自己的脸,嗤哼了一声。

他其实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所见到的,可他在书院里也见过姜越明几回,怎么可能会将别人错认成他?

梁有今垂下眼睑,再次回忆着昨夜的场景。

他四处探寻了周围没人,才熟练地翻上围墙坐在上面,怪只怪他那时偏要嚣张地欣赏一下墙头的风景,在听到脚步声时,已经来不及了。

观察那人站在阴影里也不说话,梁有今心里猜测是张家临计划吓唬他,于是眉毛一挑,抬腿精准地踏在那人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