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的人是没得选择的,我颤巍巍地伸出手,他一把将我握住从地上拉起来。

月色盈盈,我看着他温润的脸,那时并不知道,温司这个名字,将会成为我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痛。

他是我抓不住的光,从天而降把绝境中的我拯救,又在某一天悄然地离开,让我曾窥见光的世界里只剩下阴暗。

温司把我带回了他的私宅,与谢惟的房子同处一个地段,但不同的是,不若谢惟的屋子冷冰冰毫无人气,温司的房子里有五个帮佣,除去厨娘,还有花匠和打扫卫生的,都住在一楼角落的客房,他把我带回去的时候,帮佣正在各自忙活着,见到浑身是血的我,皆吓了一跳。

年纪稍大一点的陈姨最先反应过来,温司让她准备一间客房,又让一个年轻女人带我去洗漱,我忐忑不安,来到陌生的环境,我并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更何况,我身上还背负着一条人命,温司是个好人,我不想连累他,杵在原地好几秒,我说,“我还是走吧......”

“为什么呢?”他垂眸看我。

帮佣也都在看我,对我投以好奇的目光,但我在他们眼里没有感受到一点儿恶意,我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感动而流泪,鼻子骤然一酸,哽咽道,“我.....”

温司的手机响了,他抬了下手,我没有再说话,接过电话后,他对我露出个笑容,说,“谢惟送去医院急救了,你还要走吗?”

谢惟没死?我震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为自己没有成为杀人凶手而庆幸,一方面想到谢惟会怎样对付我,我就控制不住地发抖。

温司看出了我的害怕,他轻声说,“不用担心,先去洗个热水澡,之后的事情再说好吗?”

他太温柔了,我啜泣着,越发怕牵连他,谢惟是个疯子,我几乎能想象得到他苏醒过来会怎样对付我,他会把我杀了的。

我张了张嘴,温司赶在我开口前对屋里的人说,“刚刚我在路上犯病了,是宋槐救的我,以后他会和大家住在这里,大家可要好好照顾他啊。”

帮佣听闻我救了温司,纷纷以一种救命恩人的眼光看着我,陈姨连忙上来牵住我的手,“这孩子手怎么这么凉呢,快快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我实在太眷恋这片刻的温暖,好像身处极寒之地的人突然坠入春天里。

就一小会,我就沉沦一小会。

我三步一回头跟着陈姨走了,看见温司拿出电话在滑弄着,瞧见我在看他,如玉的面庞露出个温润的笑。

他说得不错,槐花的寓意是深春之爱,从这一刻起,我枯萎的细胞就犹如一朵朵长在春日里的槐花,只为温司绽放。

可惜,当时的我忘记了,我与他相遇在深秋,而深秋的花,注定是要败的。

18

温司把我安置在他的私宅,第二天,他嘱咐陈姨照顾好我就离开了

整整三日,温司没有再现身,我接收不到外界的消息。

新闻没有播放谢惟的死讯,也没有想象中被警察带走的环节,我惴惴不安住在温司的地方,所有人都对我很好,这里每日有的都是欢声笑语,大家和乐融融地相处着,就像一家人一样。

这是我六年来第一次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陈姨很喜欢我,每天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我怀疑自己是在梦中,生怕一觉醒来又回到从前的生活,太过幸福反而让我更加恐惧,我总是时不时就会突然流泪,把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陈姨说我精神状态不好,已经告知温司,让他请医生来替我看病。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生病了,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争先恐后爬出来,可我害怕被别人看到我的眼泪,以前我一哭,谢惟就会变着法子折腾我,那些刻在我骨子里的记忆让我连哭的时候,都尝试着努力扯开嘴角,以做出笑的模样。

陈姨把我抱进怀里,像安慰自己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抚平我起伏的背,厨娘给我做了蛋糕,说吃了甜的会让我心情好起来,花匠把花园里开得最艳丽的玫瑰送到我面前,我在温司的私宅里,感受到缺失了六年的善意。

第四天,温司带着医生回来了,我想问他谢惟的事情,他却先要我安心听医生的话,我与医生进了同一间房,他问了我很多问题,我都一一回答了,将近四十分钟我们才从房间里出来。

医生对温司说,“宋槐有很严重的心理创伤,不是那么容易向陌生人打开心扉,他回答我的问题都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初步诊断有轻度抑郁症,具体结果还是得到医院做一个详细的检查,这类患者一般都太过于压抑自我,以后的日子要慢慢引导他把情绪释放出来。”H雯'日更二伞铃琉,旧(二'伞/旧-琉

我站在旁边,紧张得绞弄着手指,明明我都已经回答医生的问题了,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呢?

好在温司并没有怪罪我,他只是看了一眼我的手,轻声说,“宋槐,别撕了。”

我这才惊觉我竟然在撕我手指上的倒刺,有的已经在流血了,可我却感觉不到疼。

也许我是真的生病了,生病的话,会被丢掉吗?我又忍不住想哭。

温司让陈姨拿来碘伏和创可贴,让陈姨给我处理伤口,我愣愣地坐着,听见陈姨心疼得直叹气。

我真是个坏人,竟然让对我这么好的陈姨难过。

等伤口处理好了,温司才坐下来跟我说话,他声音不似谢惟那么强势,轻缓地拂过我所有躁动的情绪,“谢惟抢救过来了,他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扎到水果刀的。”

我有好几秒都反应不过来温司的话,脑子里有弦嘣的一声断裂,才震惊地瞪大眼,“怎么可能,明明是我.....”

温司摇头,很坚决地打断我,“谢惟要保你,所以谢惟的伤口不是你造成的,是他自己不小心。”

我脑袋转不过来,停留在谢惟要保你五个字上面。

谢惟为什么要保我,他应该想方设法报复我,就算不把我杀了,也一定会让我生不如死才是,我迷茫起来。

温司继续道,“虽然谢惟再三否认是你下的手,但谢家的人未必会相信,在谢惟痊愈之前,你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安心养病。”

我有种劫后余生的无助感,抬头看着温司,嗫嚅道,“我的病会好吗?”

温司忍俊不禁,他笑起来更好看了,眉眼都舒展开来,他说的话是那么让人信服,“当然会,等你病好了,你还可以去上大学,可以过新的人生。”

他一定知道我以前的事情了,知道我是王生秦养出来的送给谢惟的玩物,我脸色煞白,不禁想温司也会看不起我吗?

温司轻轻叹气,“宋槐,在这里,在我面前,你不用拘谨,也不需要讨好谁,你是独立的、自由的人。”

我的心掀起狂风巨浪,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一定哭得很狼狈,我捂住脸,满手都是湿润的热泪。

温司安抚地摸了摸我的脑袋,没有再多说。

我在温司的私宅里住了下来,在这里,我度过了我最美好安稳的一段日子。

陈姨像我的母亲一般给予我关怀,在我无法控制自己情绪默默流泪时,她总是拿着湿毛巾给我擦拭濡湿的脸,花匠为了让我提起精神,带我到他的花圃去看姹紫嫣红的花朵,给我介绍每一种花的种类与开花的季节。

日子变得很慢很慢,却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