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半真半假,污步故知的清誉是真,但原因是假,不过这算是废了范文成的前途,却不至于牵及整个范府,只要能保住他自己?的地位,只是一个儿子罢了,虽不忍心,但范文成向?来也不争气,舍弃了也没?什么,他还有两个儿子可以指望。
“哦?竟是如此?”康定?帝像是有了兴致,仿佛听见两个稚子打闹一般,还追问了一句,“那究竟是要如何污了那学子的清誉啊?”
范大人见康定?帝此态是信了他的话,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却做出痛心之?色:“不肖子是想让那学子与他的书童行?苟且之?事?,以此坏了国子监的规矩,如此,那学子会被逐出国子监,再不能科考。”
他握拳砸地,还流了几滴泪,“不肖子如此戕害国子监之?材,臣虽为?其?父,也不忍包庇,故特来请罪。”倒是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
这是完完全全将国子监之?事?脱离出了党争,也将国师府和其?他国师党羽,甚至是自己?都摘了个干净。
康定?帝没?有立马回话,殿中一时陷入寂静。
李忠正站在一旁,也觉出了左侍郎的高明之?处,不由?得向?杨谦望去。
杨谦此时竟然还是出神之?态,仿佛殿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康定?帝端起茶盏,又呷了口茶,若是放在平常时候,左侍郎这段话足以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偏偏杨妃与杨谦先后求他一求,杨妃之?情与杨谦之?功在前,倒不好完全将此事?掩过去了。
他又看了眼杨谦悠然之?态,暗叹了声,既然杨谦愿意以此去江南之?功换一个说法,只是为?了给那个学子出口气......
他自然乐得成全。
康定?帝放下茶盏:“既然此事?尚有内情,也事?关国子监两个监生的前途,为?了大梁未来的栋梁之?材,还需好好调查一番。”
他指了指杨谦,“那此事?就交由?杨少卿去办吧,务必查个水落石出,不叫任何人受了委屈。”
范大人看得出,康定?帝本有不再追究之?意,可喝了口茶之?后,竟转了心意,他不可置信地直了身,又赶忙再拜:“使不得啊陛下,如此小事?如何需要劳烦杨少卿,杨少卿身居要职,国之?公务尚且劳心劳神,又岂能以此事?更添负担。”
他哭丧着脸,“是不肖子之?过,品行?有瑕,不配有朝一日入朝为?官,臣自会打发?他退了学籍,去乡下反思,永不入京,臣亦请解职归乡,以平那学子的无妄之?灾。”
说完,又砰砰磕了几个头。
康定?帝听左侍郎如此认罪,也算是给杨府一个交代,便觉可行?,看向?了杨谦,略点了点头。
但杨谦却突然出言,仍旧是笑眯眯地,可话里?却露着寒意:“监生虽说只是国子监里?的学子,可也是未来你我的同僚,哪能如此马虎了事?,说不定?范监生也是被冤枉的呢?”他冷笑,“这是谦作?为?大理寺少卿应尽的职责,定?不教任何人不明不白。”
顿,一字一字拉长:“范大人回去等着瞧吧。”
第112章 是梦(一更)
二月初五一大早, 杨府客院上下就开始忙活起来了,只是?每个人?脸上都稍显沉重,甚至无人?敢出声, 都是?轻手轻脚地布置一切。
步故知的书童十一正在猫在主屋的一侧, 探头从窗隙朝里张望着,却被人突然从背后一拍, 吓得差点叫出来,但好在及时捂住了嘴, 没出声惊动屋里的人?。
他回过头, 发现拍他的人正是张三娘身边的大丫鬟念晴,便赶忙放下了手,稍弯身行了一礼,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念晴拎着领子拽到院子里了。
寻了一块说话不会传到主屋的地儿, 念晴才松了手, 柳眉高?竖:“怎么不在屋里伺候, 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做什么?”
十一苦着个脸:“好姐姐, 哪里是?我不想进?屋伺候, 是?款郎不许呀,就连大夫进?去?, 款郎都面色青白又战战兢兢的,也只有夫人?才能叫款郎不怕, 款郎照顾郎君又必须事事亲力亲为?,哪有我们这些下人?插手的位置。”
念晴以往时日来客院,都是?跟着张三娘一起, 确实没见过款冬分外怕人?的一面,才会误会了十一, 便缓和了面色:“倒是?我错怪你了。”
十一忙扯了个笑:“姐姐可别如此,折煞我了。”
念晴没接这话,而是?接着问:“步郎君今日还没有醒来的样子吗?”
十一刚挂上的笑便迅速垮了下去?:“没呢,大夫也说了,郎君的情况凶险得很,人?差点就没了,好在府里存了许多精贵药材,及时吊住了郎君的最后一口气,才能说有救治的机会。”
十一想着想着,泪唰唰地流:“我就不明白了,郎君这么好的人?,那些人?为?何要这么作践他,还有郎君自己,宁死也不让那些人?得逞,最后到了这种地步。”他吸吸鼻子,话语有些含糊,但尚能听清,“今日还是?郎君及冠的大日子呢,半月前?夫人?就叫我们准备着了,谁能想到,竟派不上用?场了。”
念晴蹙了眉:“你这儿乌鸦嘴,说什么浑话!哪里派不上用?场了,夫人?叫我来除了问问郎君的情况外,也是?要我盯着客院里的人?布置呢!”
十一见念晴好说话,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回头看了看正忙碌的下人?们,仍是?唉声叹气:“我哪里是?乌鸦嘴,我是?比谁都盼着郎君好,郎君点我做书童,还教我认字读书,就像我爹我娘一般,我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郎君的命!”
他随手抓了地上的石子儿,攥在手心里揉,咯的有些疼,却?也没放手,“可这些天,莫说府里的药材了,就连宫里的药材都是?流水似的往郎君嘴里送,却?也没见郎君好上一星半点,大夫说,他们也尽力了,郎君能不能醒就看他自己了。”
十一低下头,眼泪砸到地上砸出一个坑:“这不就是?放弃了的意思吗?”他的心已经完全偏向了步故知,不自觉地带了点埋怨,“也不知为?何,夫人?主君都舍得给郎君用?各种药材,甚至还从宫里求来了不少的药,却?不舍得去?请个巫医,我都在想,要不我拿出全身家当,去?请个靠谱的巫医给郎君看看,起码多个路子。”
十一前?面念叨的事,念晴也是?知道的,就没拦着十一不让他说,她也知道步故知对十一是?极好的,就算心偏向了步故知也是?人?之?常情,但当她听到十一要去?请巫医的时候,猝然?沉了脸色,语含警告:“巫医?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你真的去?请了巫医,才是?害了步郎君。”
十一不解,他向来是?对巫医了解更多,反而不清楚中医是?什么来头,也是?这段时间,他才知道原来京中还有中医:“为?何?那些巫医也很厉害啊,我听说他们随便给一碗水一颗丹,就能药到病除。”
念晴跟着张三娘时间最久,是?知道些许其中不为?人?知的东西,但这话是?不能随便对外说的,也不能怪罪十一,便只能冷冷斥了句:“不该问的别问,安心伺候你的郎君,其他多余的事,反倒会给郎君和杨府招来麻烦。”
这话说的不轻,十一又是?没见过世面的,哪敢再还嘴,忙连连点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随手用?袖子糊了把脸,仰头看着念晴:“既然?郎君还没醒,那这及冠礼备着做什么?”
念晴神色复杂地看向十一,也不知这傻小子是?哪里得了步故知的青眼,竟是?半点心机都没有,忽地又生了疑惑,另起了话头问道:“你那天怎么突然?去?学舍里救了步郎君?不是?因为?你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吗?”原先他们以为?十一救主是?因为?这小子机灵,可能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才能及时救下步故知。
十一挠挠头:“不对劲?我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啊,那天是?因为?我回去?的路上突然?发现郎君的书还在我这里,怕郎君夜里看书要用?,才赶忙送过去?,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事儿。”
念晴明白了,这十一当真是?一点心机都无,能被步故知看上是?运气,能救步故知也是?运气,转而叹了口气,也不想多说了:“行吧,傻人?有傻福,有你跟在步郎君身边,也算是?好事一桩。”她顿了顿,稍低了声,“就是?管好你的嘴,不该问的别问,主子要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没说的事就不要自作主张,惹来了麻烦,你我可担待不起。”
十一有些疑惑,这念晴怎么一会儿好说话一会儿又不好说话的,但也不敢在面上表露,只连连应下,生怕念晴再说些什么。
念晴倒没什么其他的要说了,只是?临走前?多叮嘱了句:“虽说款郎不让你们进?去?伺候步郎君,但你们也别真的怠慢了,不光是?你,还有院里的其他下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来找我,再有便是?,步郎君要是?醒了,也要立刻去?主院通报。”
十一又是?点头如捣蒜,送着念晴出了客院,再反身回到主屋边,候着里头的动静。
客院主屋外人?来人?往,但屋内却?是?一片寂静,都叫十一疑心内里到底有没有人?,才时不时探头朝里面张望两眼。
人?自然?是?有人?的,款冬就坐在步故知的床前?。
但确实又像是?没人?,因为?任谁乍一眼看上去?,都要以为?坐在床前?的是?个玉雕,而非一个活人?。
款冬本就皮肤白皙又身形瘦弱,平日里就算是?动起来也像个精致的玉人?,而现今款冬面色煞白,脸上又没有丝毫的表情,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坐在那里一天也不会动几下,便成了玉雕的模样,脆弱、易碎。
十一透过窗隙看了眼款冬的模样,又看了眼仍躺在床上面无生气的步故知,心下更是?悲凉,哀叹这世道不公,好人?从来命途多舛,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便更是?低低地哭了出来。晏衫挺